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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宿(62)+番外

小丁马上蹲在她面前,像只好奇的袋鼠,歪着头左看右看:“沙宝喜欢谁?杨哥吗?他人很好,不会赶我走的。”

杨散那边其实是她先打过招呼,她当时就说了一句“小丁帮过冷双成很大忙”,此后,只要在容忍范围内,杨散绝不多说一个字。

其实除了李铭远,他也没把任何人当成威胁。小丁在这里蹭吃蹭喝,他照样礼待,有时提出异想天开的要求,他也一并答应。

小丁总是摸着下巴回味“杨哥不容易啊,不容易”,至于怎么个不容易法,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对着沙小弦干笑:“我怎么老觉得你和他貌合神离,不像外面报道的‘伉俪情深’?”

沙小弦不理会这个大孩子。

他还在咂摸:“国际华人网每隔一个月就公布杨哥近况,那个‘金元宝’总是蹿到论坛上来掐,据说昨天还把她掐哭起来了。”

沙小弦阖上书,微微叹息:“她是为了她舅舅怄气。”

小丁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里的光亮了:“猫腻,这里面绝对有猫腻,那个元宝她舅是谁?你认识的吧?”

今天,当小丁满脸期待地蹲在沙发前,沙小弦总算抬起了眼睫,刷出一线清寒:“我当然认识。他叫李铭远,是新加坡封赏的铭少爷,春节过后要和向家千金订婚。”

小丁再套口风,她拒不回应。

李铭远的心思和她的心思隔在万里重洋对岸,历经风雨洗礼,渐渐斑驳不清。每天看书、做填字、陪小丁或安信外出,生活如同杨散一样有规律。她好像是隐居者,藏匿在这栋庄园式的公寓里,迎接每一次杨散的归还。

一年将近,杨散的身体已经有了很大起色,穿上今冬新款男装,衬得体格挺拔清隽。2010圣诞节时,他带着沙小弦参加了商业街的年终晚宴。

两人弃了车,沿着大理石街面步行,不断有孩子戴着尖尖帽子挥舞着星火棒从他们身边穿过,笑声宛如铜铃飘散在圣诞树间。到了以前光顾过的老Burberry品牌店,杨散停住脚步,透过玻璃橱窗看里面。

一株青蔼蔼的松针树围铸在铜护栏中央,枝条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商业标签,其中有一枚是属于沙小弦的,她曾经留下了“形影相依,永不分离”的签名。

那时的她被称呼为他的影子,爱得无忧无虑。

“阿澈,你为什么喜欢逛这里?”

“等我发达了,我买断Thomas品牌送给你。”

八年时光像是一面镜子,清楚鉴证了这对恋人的相识、相恋、分离、聚首,再次使用魔力将他们送到商业树前,细看他们的变化。

橱窗前的身影静默如画,仿似镶嵌在背景绚丽的老底片中。

“走吧。”沙小弦却没有多浏览,站在左边说了句。

杨散收回恍惚的目光:“沙宝,你真的一点不留恋?”

“这条街也改了样子,人总是要朝前走的。”

宴席上觥筹交错,喧声如潮,衣冠楚楚的男士围聚在一起,谈论的大多是时政要闻。杨散将沙小弦牵到休息区坐定,走开为她拿热饮。

有晚礼服美女轻声笑语,对周围评头论足:“看来看去,全场就两个男人能吸引眼球,一个是有款有型的杨散,一个是华人圈新贵赵璟生。”

“赵璟生?什么背景?”

“那帅哥没什么紧要,关键是他爸厉害——你想想,投资大鳄赵毅打响了新加坡的名声,他儿子身价又低到哪里去?”

沙小弦看到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越过沙发组,拿起一杯鸡尾,模样斯文俊秀。他迎上杨散的脚步,当先打招呼:“杨先生。”

杨散笑着颔首,还是走过来将饮料递给沙小弦:“趁热喝。”听口已经开启,散发温热的烟气。沙小弦伸手接过,他才返身陪那名新贵人物赵璟生寒暄。

“令尊身体怎么样了?”

“还行,国外气温比国内高,爸爸住得也要舒服些。”

杨散微微一笑:“令尊仍是致力发展房产业?”

赵璟生和盘托出:“他忙着投资新型娱乐狮子楼,想在年后动工修建。”

沙小弦的手巍巍一顿,一两点饮品飞溅了出来。

杨散看了她一眼,沉吟下,又神色不惊地问:“狮子楼的地盘不错吧?”

赵璟生笑:“听说是坐北朝南,气吞宇内,位于黄金地段。而且有位后台硬的融资伙伴,应该算不错了。”

杨散颔首回应,不再多说什么,结果还是赵璟生说出了此次寒暄目的:“杨先生已经荣任投资团的主席,如果去新加坡,欢迎您多关注下赵家的产业。”

晚宴归来,沙小弦一路敛眉抿唇,坐在车里的身子像是一尊雕塑。杨散在她右侧,仍是一如既往给她检查好安全带,也不打扰她神思。临睡前,他拎来一本《图说天下》翻开彩页,用恒温的声音给她读了一段索利兹伯里的风景,突然阖上书问:“Stonehenge在哪里?”

沙小弦反手抓着脑袋下柔软的枕头,眼睛盯住空气。

“旅游时你和萧太太去过这个景点。”他淡淡提示。

结果仰视的人还是仰视,没反应。

杨散突然站起身,在她嘴唇上重重一吻。

沙小弦总算回神了,抓住睡衣袖口擦拭嘴唇,并大喊:“干什么!”

杨散站得纹丝不动,垂眼看着她:“一晚上心神不宁,是不是想去新加坡?”

沙小弦既没默认也没否认,雪白的脸上也没什么端倪。她直楞楞地盯着他,像是雕塑画里的小木人,最后,他结束漫长的对视,转头走了出去。

“等过了我的生日再去。记得送我和李铭远一样的礼物。”

床头沙发里留下那本插画,精美的巨石阵赫然呈现在扉页上。沙小弦翻个身,看着图册慢慢地说:“Stonehenge,‘天涯海角’前一站,史前青石遗址——这问题有什么难的?”

杨散的生日是1月1日,预示着新生的第一天。沙小弦等他工作归来,站在大厅餐桌前抬了抬手:“每天都是你做给我吃,今天我特地请大厨给你置办。”

洁白的餐巾上已经铺好了银制刀叉,柱台旁摆放着大株香水百合,氛围高雅。

杨散脱下大衣,露出整齐的内装来。他对她微微一笑:“谢谢。”

沙小弦交握双手,嘴角不起过多笑纹:“希望能留给你一个美好的回忆。”她倾身为他倒了一杯红酒,卷起的酒液像是一匹丝绸,在玻璃杯壁轻轻晃荡。他看着杯身,半天才能问:“沙宝,你要走了吗?”

“是的,我陪了你一年,时间足够了。”

杨散一饮而尽,醇香的酒甜也不能藏住话里的苦涩:“当初你为什么留下来?”因为说到底,即使他强留,她也不会完全配合。

沙小弦笑得坦荡:“想你身体好起来,让我没负担地活着。”

“仅此而已?”

“嗯。”她窸窸窣窣地铲米露喝,风格习惯和以前一样,认真地吃,很难受外界打扰。餐桌对首一直传过热切的眼光,她低头吃完晚餐,才开口说:“上次来这里看你,我也说过一句话——‘杨散,如果你什么事都尽力了,应该没遗憾了吧?’我的本意还是这样,经过这一年相处,我默许你所有作为,就是希望能尽量安抚到你,让你没那么多痛苦。”

沙小弦站起身,伸手摊开一方折得齐整的手帕,微微一笑:“Burberry蓝色九宫格,经典绅士系列,送给你。”

杨散坐着没动。两人所隔的距离不过几米,他却艰难地扶住了桌角。

“生日快乐。”

她转身走了出去,留给后面一个坚定的背影。

餐厅里突然空旷了起来,只有桌上的美酒晃动着鲜艳的红,气味奢迷。杨散紧执酒杯,沉默地喝下一次又一次,他的眼睛越来越黑,脸色却越来越白。

不知过了多久,穿着羊呢外套的豆豆安静走进来,出神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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