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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57)

盖飞嚷道:“不是还有师父嘛!”

花双蝶蹲□子,用撒了调拌药水的竹叶喂糯米。糯米闻了闻味道,果然吃了下去。这只兔子来自于汴陵,据说是贡品珍玩,她是看不出此兔有什么特别,但卓王孙吩咐下来的事情,总归不会错。

糯米连续两日跑到公子府院来,在竹子下蹭来蹭去。公子任它来去,不予关注。到了傍晚,谢开言循着小小足迹寻来,站在院外,她当时见了,忍不住暗地笑话自

己的浅陋。“我还在担心他们两人见不着面,没想到公子早就安排了法子。”她装作没看到谢开言,连忙退到自己相连的小院里,紧闭门户,再也不出来。

谢开言站在院外一刻,不见有女眷能传话,抱出糯米的愿望更是无望,踌躇一下,终于上门亲自讨要。

卓王孙就站在稀疏斑竹之旁,秀颀的枝叶一如既然衬出他的身姿。谢开言说明来意,眼睛低垂,不着痕迹地找寻糯米团的影子。

此刻没了夕阳斜照,卓王孙负手而立,她便看不到他的手指是否钳住了兔子,因为地上的阴影没有一点动静。

卓王孙突然垂下双袖,静立一旁,她瞟了一眼,看到的是空袖口,不禁有些失望,道声打扰就待走出门。

身后卓王孙开口说道:“盖飞根基尚浅,不足以授课业。”

谢开言听到是正事,忙转身鞠躬施礼,道:“所以呢?”

“你来。”

第二天,没找到兔子的谢开言果然来到卓王孙府院,开始学习课业,聆听南北两方文化的不同奥义。

作者有话要说:原野上有烟火的喧嚣,句狐说话要么是轻声,要么是喃喃自语,谢开言没有特意用内力去捕捉人声,根本不会听到。卓王孙等谢开言走远才说那句话,同理她也没听到,特此解释下这个细节

☆、礼待

卓府南边设有书房,内熏花香,用素淡竹帘遮光,四处落得清雅整洁。卓王孙居上座,背向水墨屏风,阻隔八宝架上传来的柔和珠光。谢开言坐在另一侧,与卓王孙遥遥相对,中间隔着两丈长远的红木桌案。

她始终正身端坐,双眼轻垂,模样既恭谦又沉静。

卓王孙静静地看着她,看得有些久了,才开口问道:“你想学习什么?”

谢开言自幼便有名士鸿儒教导课业,所涉颇多,即使遗忘了十年光阴,沉厚底蕴亦能让她立足于华朝前列。但她听闻过卓王孙的学识及声名,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有意藏拙。

“丹青,书法,音律。”

这三项是谢开言幼时的必修课业,其中不乏高深知识,只是拘囿于南翎一隅,使她无法领略到天下之法、大方之家的精奥。

卓王孙应允,当即在素笺上写下雪花宣、小松香等纸墨砚具,唤人外出快马采办。谢开言深知名士讲究所用物品的优劣差别,就没有自带纸砚,恐怕唐突了卓王孙,引得他人笑话。

书房内熏香渺渺,采光适宜,不时滑入两声稚嫩鸟叫,充盈着室内的寂静。

桌案前的两人静坐无言,沉寂一刻,卓王孙首先开口问道:“可用过早膳?”

“嗯。”

“口渴吗?”

谢开言摇头。

卓王孙瞧了瞧她安然静坐的模样,又道:“除去书法丹青音律三物,是否还有其他想知道的内容?”

谢开言认真想了想,说道:“素闻华朝恪守礼法,敢问公子,何为‘礼’?”

“辅国之义理。”

这种解释绝对与谢开言熟识的书本教义不同,她不禁抬起了眼睛,直接看着卓王孙说道:“请公子指点一二。”

卓王孙答道:“法从礼入,明刑弼教,是以法先行,礼居后。国家司刑法,推行礼、义,才能长盛久安。”

谢开言听到卓王孙将刑律放在礼法之前,认真忖度他的心意。她推想,卓王孙既然得到叶沉渊的青睐,以特使身份巡查北疆,其行事风格必然与叶沉渊一体同化。不久之后,叶沉渊登基为华朝新帝,治国之策大约与这类似,或许她能从卓王孙身上了解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转念想到“叶沉渊”这个名字,她下意识地按了按左胸口下侧,见无痛楚,便放松下来。

“太子殿下也是这种想法吗?”

卓王孙半晌没有回答。谢开言心奇,抬头去看,才发现卓王孙正仔细看着她的面容,长眉微皱,眸子里敛着墨玉光华,似是不满意她的问话。

谢开言

静静看他,等他开口。

卓王孙冷淡了语气,说道:“殿下是谁?”

谢开言道:“不可妄议殿下名姓。”

卓王孙又道:“既然你唤他为殿下,即是承认他的储君身份,那么同理不可妄议朝政。”

谢开言欠了欠身,忙道:“是我僭越了。”

对礼不对人是她的道义,然而她没想到卓王孙的内心并不是像现在一样,看起来那么冷淡。她揣度不了他的想法,见他眉眼索然,似乎有些不怿,立即起身说道:“不敢打扰公子清思,我先行告退。”

“坐下。”许久未开口的卓王孙说话了。

谢开言在他的双眸注视之下,无奈坐下。

卓王孙默然一刻,说道:“日后要来我这府院学习,必须不提‘殿下’二字。”

谢开言无意探究缘由,只要能稳住卓王孙,她都愿意答应。

“好。”

花双蝶捧来温热花茶,殷勤劝着谢开言喝下。谢开言喝了几口,身体变得暖和了,在桌案下暗暗动了动手指,意态轻松了不少。

卓王孙发觉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身形,看向珠光玉色的屏风后,不动声色地说道:“华朝礼法多用于日常百姓生活之中。”

谢开言收回眼光,顺意说道:“哦?愿闻其详。”

“初次拜访,幼对长行礼,卑对尊行礼,下对上行礼,宾对主行礼,称为见面礼。除此,还有更高道义的礼节,用以表示尊敬。”

谢开言暗想,见面礼的“低级”道理她是懂的,就是不知道卓王孙所说的更高道义是个什么意思。

卓王孙将她的疑虑看在眼里,缓缓说道:“但凡宾主见面,必然赠送礼物,以示尊重对方。”那么可以预见的就是,礼物越贵重,越能表示赠送者的敬意。

谢开言有点诧异,只是不在面色上显示出来。

卓王孙目视一旁侍立的花双蝶,花双蝶自送来茶水后,察言观色,就没有离开过室内。她急步走到屏风后,捧出一个雕花案盘,上面覆盖着一层缎布,也不能遮掩盘中物的宝气瑞光。

红缎揭开后,一尊栩栩如生的兔偶静卧丝绒礼盒内,通身玉质清透,散发异彩。

谢开言仍是端坐如斯,眼神却被牵引了开去,瞟了一下玉兔单尊。她知道这只兔子的来历,也知道它价值连城,名义上,卓王孙就是为了这对贡品来到连城镇,向马场主讨要被劫的彩礼。

“这对兔尊已是我的赏赐,现送你一只。”卓王孙看着谢开言说道。

谢开言忙拒绝:“礼物过于贵重,不能取。”

卓王孙淡

淡说道:“不是白送你,不用担心。”

“……”

“礼尚往来,你须回赠。”

谢开言微微垂首,沉默以对。

卓王孙又道:“这是华朝礼仪。”

谢开言微汗。她虽然坐着没动,但在内心考虑过回绝卓王孙的后果。同时,她也搜刮过自己记忆中的角角落落,再次肯定随身没有携带任何贵重之物能做“见面礼”,送给卓王孙。

卓王孙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只是说道:“取随身喜欢的物品即可。”

花双蝶捧着兔尊笑吟吟站在一旁,看着她的脸色变幻。

谢开言抬头道:“玉兔贡品过于珍贵,的确不能接受。”

花双蝶抿嘴一笑,道:“先前那只糯米兔子也是理国贡品,圣上赏赐给了卓府,公子又托我转赠给谢姑娘,谢姑娘还不是收得好好的,当个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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