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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88)

左迁深谙殿下的用兵之道,细细揣摩一番后,察觉无差错,唤来哨羽打探消息。听了一会,他连忙入内禀告。

同时,尚书仆射卓王孙入殿候命。

叶沉渊展开一幅详细的地图,询问卓王孙:“押送三千万石粮草去边疆三处军镇,水陆齐发,需要多长时间?”

卓王孙垂眼思量一下,施礼答道:“桂、闵两州较远,需抽调五千车马走上两月。其余内陆州府只需两千车营运一月……”

“说结果。”

卓王孙微微一顿,道:“至少两月。”

“那便给你两月,年后你就动身。”

“微臣遵旨。”

左迁微微抬眼巡视殿上,察觉伫立的两人一冷一清,衣香与气息流转,像是散开了一场看不见的雪霰。

卓王孙站着没动,心里仍在考究军事。

华朝精骑三十万,从各州军营汇集边疆,需一月时间。他先行一个月,督运粮草至边关重镇,两月之后,便到了攻打北理的时间。全线压进之下,不知北理能撑多久,然而陆运一事,大多由武官代理,他只需统筹全局。此次听殿下之意,似乎是要他亲自押运,若搭上水路,恐怕宇文家也推脱不了这份辛劳。

果然,侍从通报宇文公子殿外候见,得到首肯后,宇文澈一身轻便地走了进来。

殿内灯影重重,熏香渺渺,静寂立着四道身影。叶沉渊站在玉阶之上,看着底下的两人说道:“千里转运,事兹重大,水陆两道不得出纰漏。”

卓王孙提议设置临时转运部署,宇文澈附议加派嫡系人手,均得应允。商谈好一切,宇文澈先行离去,唤随从寻找郭果,预备也要将她拎走,因为他实在担忧,待一月后回来,他的驾前行走小护卫又不知会逍遥到哪里。

随从报告说阿吟告假,郭果不知所踪。

宇文澈顿了顿,道:“去福源赌坊找找。”见随从跑开几步,他又唤道:“带足银子赎她出来。”然而等待片刻后,他就觉得心下不妥,干脆直接找去了。

郭果蹲在摸骨张家的巷口一天,晚上来到赌坊探查口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她将消息送出去,说明摸骨张一切如常,家里多了个异域郎中作客,就朝着流花湖边游荡,正好截上了前来寻她的宇文澈。

宇文澈给她裹上披风,叮嘱道:“明晚不准到处乱跑,留在家里陪陪老夫人。”

郭果扬起两手,在灯影下做出各种动作,玩得不亦乐乎。宇文澈又殷殷说了一遍,她才抬头问道:“为什么不能出门?明晚流香阁有翻牌游乐,我要去看看。”

宇文澈拉住她的手,沉脸说道:“明晚是是非之期,听我话,不准出去。”

郭果脱下披风塞给他,蹦跳道:“好吧,好吧,我找大夫人二夫人打牌去。”

宇文澈摸向她头顶的手一滞,半晌忘了舀下来,暗想道:一定要把家里的两个摆设先安顿好,否则小丫头懂不了他的意思。

冷香殿内,卓王孙滞留不去。叶沉渊提笔画出水陆路线,不抬头问了一句:“什么事?”

卓王孙唤人取过谢开言送还的貂裘斗篷与银票,送呈案上,说道:“微臣斗胆提醒殿下一句,谢姑娘似乎有轻生之意。”

叶沉渊抬头看向卓王孙,眸子里蕴了一层微光,如同湖水浮起雾霭冰淞。“她又去找了你?”

侍立不动的左迁听出风云压顶的弦外音,悄悄打量一旁,暗叹:卓公子定力非凡。

卓王孙抬手施礼,清淡说出与谢开言交谈的经过,尤其指出她的那句解药无用处之语。

叶沉渊查看图纸,冷淡道:“我自有分寸,卓大人请回吧。”

左迁连忙延请卓王孙出殿,于偏僻处,微微叹道:“公子当真了得,不怕殿下动怒。”

“我为谢姑娘奔走十年采药,猜测她的心病难医,因此才提醒殿下一次。”

卓王孙如常说完,起步离开。

左迁唤来太子府御用车夫听训,车夫依循叶沉渊的提问,一一说出修谬总管去的地点。“总管大人每日出府拜访故友,留在茶楼饮茶,唯独去了趟右巷摸骨张馆。”

叶沉渊听后冷冷说道:“传令下去,无论是谁动了谢开言一根毛发,当以国法处之。”

不多久修谬就听到了诏令,在寝宫内长长一叹,将暗杀计划先按了下来,没有立时启动。

陪侍殿上的左迁问道:“摸骨张便是殿下请去西苑,与谢飞看病的那人?”

叶沉渊静坐不语,左迁细细推敲,不得要领,不知不觉问出了声音:“摸骨张只是寻常官医,总管为何要找他?”

“此人肯定还有特殊手艺。”

左迁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如果没有高超本领,也不会引得修谬总管垂询。因此,殿下担心明晚必定要发生异常,先封杀了总管的主意。

“明晚是否如常发兵围住流香阁?请殿下明示。”

“一切照旧。”

左迁有所迟疑:“如此一来,殿□边就缺少必要的警戒……”

“不用警戒,我要亲自去看住谢开言。”

左迁不禁微渗冷汗,说道:“殿下要出宫?此举万万不利。”

叶沉渊抬眼看着左迁,道:“依照她的性子,明晚肯定要弄出一些事端,方便救出简行之。我不计简行之死活,却不能放任她也逃出去。”

左迁听懂了,点头应是。

叶沉渊站起身走了几步,回头看看桌案上的银票,不觉冷声道:“竟然知道先还贷金,还真是长见识了。”

左迁此刻才恍然:谢姑娘既然还清借贷,那便是表示要清白离去,不授人话柄。转念想想这两日一直回传的奏报,先行问了一声:“那少源呢?”

“待简行之售出后将他抓来。”

☆、70质难

十二月初七夜,微星无亮,清雾飘举。

因汴陵实行宵禁,夜市玩耍匆匆结束,民士将嬉游之乐转移到梨园会演与丝竹艺馆上,今晚以莲花戏台与流香阁为最。

莲花戏台设于南城州府前院,由县丞坐镇,确保民众安康。县丞请来梨园子弟中的优伶,蘀会演添光,素有名旦之称的句狐排在了最后一折压幕戏上。

谢开言坐在茶桌一角,出神地看着台上。弦索胡琴依依呀呀,为她唱响不同于南派的风情。八瓣莲台上,清舞柔曼,歌喉暖响,风声流曳着,令她四处去看,却哪儿也寻不到句狐的身影。

“狐狸去了哪里?”她暗想着,以美伶出身的狐狸决计不会错失这样的场合。

一阵淡淡暖香从肩后呼来,谢开言立时躲避,滑向一旁,使少源的如兰气息落在桌上。

少源以扇面遮脸,呵呵笑着。

谢开言奇道:“你怎么还没走?”

今晚如此险恶,她已经蘀他赎身,嘱咐他成事之后速速离开汴陵,天高水阔游荡去。没想到他依然穿着清丽的袍子,迤逦行来,引得观游者一路张望。

少源想挨着谢开言坐下,被制止,无奈坐在另侧桌边,懒懒道:“你赎了我,即是我主人,我还能去哪里?自然要跟着你。”

谢开言眼中掠过不易觉察的惋惜之色:“少源此刻出城,还来得及。”

少源转转眼珠,扇面遮掩下的桃花脸飞红一色,如同抹上浅浅胭脂。他生得貌美,又恃张扬,悬挂十盏纱灯的庭院就属他最抢眼。

如此,一桌之隔的谢开言受到牵连,就无法低调行事。

她再次沉声问道:“你当真不走?”

少源轻笑:“为什么要走?”

“我家小妹转告说,今晚的汴陵是是非之地,恐怕亥时三刻之后,全城要实行围捕。”谢开言假托郭果从宇文澈处打听到的言论,好心提醒少源,无奈少源仍是懒懒地靠着,笑了声:“无稽之谈,如果真有围捕,为什么不见小童出城?”

谢开言轻轻一叹,转眼瞧着戏台,没说什么。

亥时三刻之后,遭到围捕的刺客就是她,所以她没法出城。她能揣测叶沉渊的内心,知道他会发兵堵截流香阁,为了引开围兵,她才要想办法制造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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