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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早已离开(210)

这话一落地,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沙小弦回头瞪了他们一眼,满含冷厉。于是,背后拉她的手都慢慢放下了。

杨散闭上眼睛,微微叹了口气,好像在说:“你过来,我还有话说。”声音照样没传出来,小皮猜测着他的唇意,催促沙小弦配合。

沙小弦垂下眼睛又冷淡地看了会,眼光将信将疑。杨散努力抬起手臂,手指摸索着搭上她的袖口,胸腔隐隐抽动。白寒急得一声暴喝:“沙小弦!”她才慢吞吞地俯下身。

刚接触到一点冰冷的唇瓣,突然就传来一阵热辣辣的痛感,像火在燃烧。同时,一股大力牢牢拽住了沙小弦的手腕,杨散的两边嘴唇还咬在她的耳廓上。

沙小弦大怒,一拳捶了过去,小皮站得最近,眼疾手快拉住她,又一手去分开突袭者:“哥!哥!你疯了吗?”

杨散吐出耳朵,沙哑地发出声音,虽然不大,但足够让人听得清:“我没疯,我试试这女人的血是不是冷的。”

一道细细的血迹沿沙小弦俊秀的脸蜿蜒而下。她默不作声站了几秒钟,突然爆发起来,合身就要扑上去。白寒早有预见,还不等她完全行动开来,就死死地板住她身子:“我靠,这都是什么事?”

“白寒,你放手。”杨散平躺着不动,抽气说道,“就让她打死我。”

白寒当然不敢放手,沙小弦愤怒地伸脚去踢,他吓不过,干脆把她拖远了。

“沙小弦,听好了。”杨散脸色苍白地说,“你身上带了这牙齿印,我要你走到哪里都记得我。”

距写好给冷双成的邮件第十一天,沙小弦顶着个牙印伤回到了大王村。

大王村是名副其实的流民村,落后、混杂、破烂。隔着一条河和一条公路,中间圈出来一块地就用来安置这批穷人。破烂王邬金路单独住在大桥底,河岸边,最偏僻寒酸的地方。

沙小弦一周前来过一次,细心观察了老邬的生活规律和习惯,也顺便躲过了第一轮杨散派来的暗探。她始终不现身,杨散就打定不了主意她是否在这里,运气好的话,只要他不再派人来,她还能一直蒙混过去。

现在,杨散要彻底修养身体,沙小弦即刻背着包飞奔而来。

老邬坐在门口晒太阳。她走过去说明来意,想拜师。老邬啐了一口:“哪来的小丫头片子?”

沙小弦蹲下身,与他平视:“邬王,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沙小弦。”

老邬两眼一翻:“管你什么弦,老子不吹拉弹唱。”

听他这吐词,原来还是个读书人,沙小弦笑了起来。

这是两人第一次交锋,随后几天进入持久拉锯战。沙小弦敢断定老邬记得她,可他偏偏不承认,更不承七年前对他网开一面的恩情。每天晚上露宿在窝棚外,河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邬王!”沙小弦紧挨着门大叫。里面没人应声,她默默数了600秒,又开始嚷叫。老邬死不吭声,她每隔十分钟就“准点播报”,一晚上吵得他睡不着觉。

白天沙小弦就撤了,找地方补眠,她知道老邬要出门捡废纸,这个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如此,抗战了五天。

第五天夜里,老邬实在是被她沙哑的嗓音寒得瘆人,火气冲冲地拉开扇门:“你到底想搞什么啵?”

沙小弦缩着身子,冷得在门外跳:“给床毯子我。”

一条破毛毡丢了出来,过了半小时,门外又在叫:“邬王!”

老邬不应,鬼哭狼嚎的声音持续。他忍无可忍,再次冲出来:“又想干什么?”

“哦,叫习惯了,不好意思。”沙小弦笑着说。

“老子打死你!”老邬一手抄起打狗棒,噼里啪啦追了上来。沙小弦一溜烟跑了。

……

不答应她,这样的日子还要反复。老邬从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小辈,仗着手脚灵活,去撩拨一个收破烂的老人。老邬败下阵来,收她为徒时说得很感慨:“国党要是有你这样的人才,打到外国去都不成问题。”

沙小弦依循他的意思,把他请上床板坐好,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三个头:“师父。”

“慢。”

“师父有什么指示?”

“三条规则。”

“师父您吩咐。”

“拜一次师,要听一辈子的话;师父的话都是对的;不准用赌来的钱。能做到这三点吗?”

沙小弦考虑了很久,也细细思量了很久,然后重重点头:“好。”

沙小弦躲在窝棚里开始勤学苦练。砖头搭起一条木板算是桌子,她左右手在粗糙的木板面游移,学习玻璃罩子竖起骰子的手法。老邬训练她的手感,增强她手掌韧性,她的手肘磨得鲜血淋漓。

摇骰是第一步,掷出想要的点数是第二步。

老邬买来水晶骰子、塑料骰子、松木骰子……各种各样的,其中有掺了水银的假货。他当着沙小弦的面,随心所欲丢出想要的点数,令沙小弦大开眼界。

“师父,真骰子也能丢得出来?”

老邬笑出一口黄牙:“能,丢真骰子百发百中才是赌术的最高境界。”说着,他用完好的右手两指一撮,哈口气,滴溜溜地抛出三个六。

“怎么做到的?”沙小弦兴致勃勃。

老邬五指虚张,从桌上抄起三个小白点,夹在手缝间:“看清楚了!”又用油乌乌的黄牙笑了一下,手掌轻轻一晃,丢出三个一。

沙小弦拈起骰子,细细查看,不得要领。老邬等了会,突然发作起来,捞起打狗棒又劈头刷下去:“这么笨的脑子,怎么传我衣钵。”

第一天,挨了十几棒子,勉强学会了玻璃罩子的握法。

第二天,挨了二十棒子,领悟到了玻璃罩子摆动有轨迹曲线。

第三天,左手被打瘸,能让骰子竖起两排,且点数混乱。

……艰苦的日子越来越长,师父的要求越来越严。直到有一天,师父从她荷包里搜出几张大钞,深一脚浅一脚离开了半天住处。回来后,就拖了个半新的老式织布机在在身边。

一摇动手柄,梭子在线绷子上来回穿梭。

“我把骰子放在线上,按照我的要求拿出点数,手收慢了就会夹住,夹多了手指就断了。”老邬扯动枯瘦的脸皮,阴恻恻地笑,“训练你反应。”

师父有三大爱好,听一个外壳都瘪了的老收音机;喝米酒,而且非醉不可;喝醉之后一边唱京剧,一边骂人。沙小弦白天神经受师父折磨,晚上耳朵受师父折磨。好在她秉性异于常人,不管做什么都一声不吭。

“怎么没声音了。”老邬乒乒乓乓地捶收音机,搞得震天大响。

沙小弦忍不住走过去:“师父,我给您换个新的吧。”

老邬两眼一翻:“换了就不是这个了,没事睡你的觉去!”

“那我给您修修。”

“小丫头修得好?”

“试试吧。”

老邬劈手又打了过来:“师父唯一的一件电器,随便给你试啊?”

沙小弦被撵得满河岸跑:“好吧好吧!我一定给您修好。”

先前踩了点,又在医院里自学过半导体修理,收拾这个老古董根本不是问题。在组装机器外壳时,沙小弦故意在L4次级线圈上做了点手脚,这样,收音机刚听了不到半天,又没了声音。

老邬心急如焚,不断催促她重修。

沙小弦慢吞吞说:“要焊铁,我们这儿买不到。”

老邬脸一变:“别想要我离开大王,我再不搬了。”

最后,沙小弦成功地拐走了师父,让他离开了大王村,前往更远的小镇。两人隐居在边陲四个月,沙小弦通过不断苦练,学艺有成,在2009年11月底带师父飞向了新加坡。

沙小弦离开北区五个月,完全失去了消息。杨散就任财政司长职位,变革中求稳进,其专业作风得到商政两届一致好评。由于背后雄厚的财力支持,他所提议的三项方案都得以全部实行,可以预见的是,这些政绩为日后晋升官阶奠定了坚实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