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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早已离开(71)

回光返照的时间有限,李离攥着她的手,不敢哭出声来。简苍无意识地抬起眼睛,朝李离看了看,说:“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沙小弦,你没见过她,不知道她是个难得的全才,在爷爷抚养我们的时候,她很小就看各种各样的书,记忆力超群,所有的学校都是跳级读完的……进了警局后,因为运钞车事件,她被判亵职罪并处罚款,而且被关进沙岛监狱服刑七年,我病重前去看过她,她的变化让我很害怕,我记得那天很大太阳,她坐在窗户边眼睛一眨不眨,像是不认得我一样,后来问过狱监,才知道她性情早就变得冷漠,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身手厉害得全沙岛犯人都不敢惹她……但是她很瘦很瘦,看样子还没有100斤,头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都是花白。我哭着和她说话,她看了我半个小时,一句话都没说就进去了……”

简苍气喘,咳嗽两声,李离连忙抚着她后背,听她把话说完:“沙小弦是个难得的人才,擅长多项本领,才20岁就被断送了前程,我心有不甘替她备卷翻案,三年来跑遍了各个地方,完全冷落了萧政,他可能忍受不了这样的老婆,所以和我离婚,我并不恨他,你也别恨他,因为我想每个人都有为难的地方。”

“我的身体太差了,没办法再救沙小弦,但是老天又让我碰到了冷双成,我觉得把沙小弦托付给她才行,只有冷双成才能救她。你别看冷小姐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她过得很苦。我认得她是因为她坐在公寓前的长廊里,有些垂头丧气,我好奇地问了问她,知道她工作的难处,主动买了她第一份保险。她非常客气,搬来我楼下,为了报答我一直默默地照顾我。我问过她的私事,她不愿意说,只是说失恋了,受了很大的打击。后来我和她分开了,没想到又在这个医院里见了面。你也知道,她是为了她爷爷的肾病来的,我提出用我的肾脏换她照顾沙小弦的承诺,她死不答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她却答应了,我心里很高兴,啊,对了,李离,我眼睛现在看不见,冷小姐看起来还好吗?”

李离擦擦眼泪,低声说:“冷小姐看起来很冷淡,不知为什么,她总给我一些哀伤的感觉,但是看她的脸,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是的,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是这种感觉。”简苍慢慢吐出一口气,吃力地接着说:“眼睛里明明没有悲伤,但是看起来很忧郁,这是为什么呢?”

李离看简苍到现在还在为别人操心,很心疼,不住地说:“你躺下吧,不要再说了。”

简苍真有些吃不消,她顺了顺气,最后微笑着说:“李离,我想睡一会,你先出去好吗?”

李离的泪又涌了出来,无声无息地流淌:“好,我不吵你。”

“喀嚓”一声,那道房门在李离身后缓缓合上。她的手反搭在门锁上,身子疲倦地靠在门上,眼泪像河水流个不停。

“解脱了。”身边有人淡淡地说了一句,抬起头,只能模糊地看到冷双成远去的背影,那道背影瘦削,脚步轻浮。泪眼中后背一直在左右晃动,走了几步,她扶着墙,却没有回头。

李离记得自己答应过简苍将信亲手交给两人,但是现在此刻,她没有一丝力气,只能看着那个背影越走越远,远离了她的视线。

天下着蒙蒙细雨,盛植松柏的道路上极少有人往来,空气中充满了清凉的味道。

李离在简苍的墓碑前发了一会呆,想着以前那个笑起来羞涩得像孩子一样的女人,现在静静地躺在小盒子里,又哭了起来。雨声唰唰地流进心底,她的眼泪比雨水还要汹涌,就这样静寂的哭了半小时,一转过身,就发现后面站着一个黑色西服的男人,脸颊显得苍白,发丝浸了雨水,颓废地垂了下来。

李离擦去眼泪,一边恶狠狠地说:“萧政,你现在来做什么?简苍临死前还叫我们不要记恨你,可是我现在看到你,只觉得恶心!”

萧政眼皮都未动下,像个木头桩子站在雨里,雨水冲刷下他的面容,眉毛上聚集起一些水雾。

李离扭过头,愤愤不平地又说了几句:“原本不是我的事情,但是我每次看到简苍,总觉得老天对她不公平,那么温和善良的女人,放在谁手上谁不是当宝贝捧着?就你,萧政,瞎子一个,不仅不珍惜她,还一脚把她踢出门!”

长期积压的怒气喷薄出来,就在这短短几秒发泄得痛快淋漓,李离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又想不出更狠毒的话,骂了几句只能咬牙剜了萧政两眼,转身冲进了雨幕。

萧政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从头到尾没说什么。李离跑出好远,回头看时,那个黑色身影笔直杵着,渐渐地被雨帘阻隔得不清晰。

李离跑到陵墓苑外,左等右等不见公车过来,心里更加烦躁。站台空无一人,她靠着车牌站了半天,雨丝冷风一阵阵地扑在她脸上,让她冷静了不少。

说到底,简苍还是原谅了萧政,她即使看着不解恨,但也无可奈何。

还是多想想自己以后的事情吧!回过神后,李离一面劝告自己,一面伸手拦了一辆的士,钻进车回到了蓝天。

宿舍里光线昏暗,透着一股子冷清。李离飞快地脱下湿衣服,换上牛仔裤和套头毛衣,擦拭头发慢慢打量四周。这个小蜗居容纳她快有四年,每当她有伤心烦恼的事情,陪伴她的也只有这一方窄窄天地而已。

简苍已经去世,辞呈已经批准,行李已经收拾妥当,现在,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眼光浏览过柜台,在一封厚厚的信笺上突然一顿。这几天处理简苍后事忙得昏天黑地,险些把她的嘱托给忘了。李离连忙掏出电话,致电给cici:“cici,有空吗?帮我查查医院家属留言薄,我想找绿苑205冷双成小姐电话。”

那边传出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离医生,是你啊?”cici大叫,“你还在医院啊?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李离只是苦笑。cici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开始喳喳叫:“你说的绿苑205就是冷木贤吧?换肾手术失败的那个?”

李离叹口气:“是的,黎医师主刀的那位,冷先生遗体已经火化,我要找他的看护人冷双成小姐。”

cici随后报出了号码,再一次刨根问底:“离医生,那个两次打电话找你的男人是谁啊?问你你总是这么神秘!”

“cici,雨下大了,我去关下窗户,拜拜……哦,对了,办公桌里有我留给你的礼物,你去拿一下吧!是你爱吃的杏仁巧克力!”李离客气地告别,不顾cici在那边大喊大叫,切断了电话。

吐出一口气,拇指又连接按下几个号码,耳畔响起一阵和弦乐,过了20秒还是没人接听。

李离耐心地拨了两遍,事不过三是她的原则。她出神地想了想,又按下冷双成的家居号码。

电话仿似响了一个世纪之久,终于有人珊珊来迟:“你好。”

声音利落低沉,如见其人。李离心里感叹一句,小心翼翼地开口:“是冷小姐吗?我是李医生。”

“我记得你的声音,李医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冷双成的语气还是很冷淡。

“我这里有一封信,是简苍要我转交给你的。”李离考虑到冷双成现在失去亲人的心情,又试着问,“你有空吗?我想见见你。”

对的,我想见见你,因为我真的有些不放心。李离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她怕她一说出来,冷双成会认为这个人简直有神经病。哪怕看起来,她不像是那种会说出刻薄话的人。

“我现在刚好有空,要不李医生说个见面的地点。”冷双成的声音平稳,用的是肯定语气。

“外面正在下大雨,我方便一些,还是我来吧,你现在在哪里?”

“兴远大道单身公寓12A室。”

“是哪一栋公寓?”李离细心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