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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自东(109)

作者: 苏他 阅读记录

琮玉想开车门,陈既对司机低喝:“锁上!”

琮玉打不开了,要跳车窗,可是车窗摁不动,她就威胁司机,抓起座位上的签字笔,比在司机的脖子,但还没等她说话,陈既在车外说:“你非留下也可以,但做好心理准备,我会找女人,会结婚。”

琮玉停下来,渐渐放开司机,靠在靠背,握着笔的手也渐松了。

她不再歇斯底里。

虽然也谈不上。

她太难过了,无底洞似的低落情绪让她柔和,让她像一只被雨打湿的飞蛾,所有带棱角的事,她好像都忘了怎么去做。

仅仅数秒,她已判若两人:“你把窗户打开,我跟他说两句话。”

司机不敢开。

她又说:“我不下去了,就说两句。”

司机看向陈既,陈既点了头,他打开琮玉身旁车窗。

琮玉脱了外衣,摘了帽子、手套,还有鞋,凡是陈既买的,全都扔回他身上,声音终于恢复成常态:“我就一个问题,后悔吗?”

“不。”

他甚至没有犹豫。

琮玉点头,眼睛注视前方,眼泪早已止住,多少不甘尽数收敛:“那你记住,没卖后悔药的。我走可以,你这辈子别想再见我。”

陈既不说话。

琮玉知道了,笑得疲惫,看起来真像释怀了:“就当我没来过。”

她关上车窗,淡淡对司机说:“走吧,他让你送我去哪,照他说的送我去吧。”

司机发动车,离开,小妃追了两步,看车里琮玉头都不回,扭头指着陈既骂:“你真别后悔!后悔也没用!死去吧!垃圾男人!”

陈既看都没看那辆商务开离的方向,直到拐弯,他才扭头,但迎接他双眼的,只有空旷街道,寒风,太阳雪。

他把琮玉送走了,还是把她送走了。

小妃带着火离开。

老何和老秦也没留。

亲见这场热闹,只让他们意识到一个问题,陈既心狠程度不是他们能估量的。

同是男人,两人知道他对琮玉早不止战友女儿,但他居然能忍,还能送她走。

他们觉得他傻逼,不懂及时行乐,估计他也觉得他们傻逼,好好的人不当,当狗。本来他们不觉得自己是狗,看到陈既在欲望面前的作为,恍然发现,他们可能永远不会跟陈既成为朋友,不止因为他浑然天成的距离感,还因为他们做不到他那样禁住欲望诱惑。

但他们还是觉得,做个自私的俗人挺好的,至少可以把喜欢的姑娘搂在怀中。

所有人都走了,陈既还站在雪里,很久,蹲下来,把琮玉的衣服、鞋子、帽子、手套捡起来,捡得慢,边捡边掸掉上边的雪花。

这时,不远处的墙角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

琮玉。

她还是用签字笔威胁司机回了头,从车上下来,准备跑回陈既怀里,不管他说什么屁话都咬定了跟他到底。

但看到他那么笨拙地捡起她的东西,她突然觉得没劲。

他明明做不到,还是逼自己送她走,她回去有什么用,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是吗?

算了。

他铁了心,那即便是她不要脸了,也白搭。

只是,她付出一腔焰火一般的热爱要怎么收回来?

第 75 章

琮玉走了,陈既回到旅馆,关了手机,想给自己放半天假。

前台不知情,还问他要不要再买糖心苹果,他说不用了,没有人要吃苹果了。

回到房间,又湿冷又阴暗。

他把琮玉的东西放在桌上,缓慢走到写字台,站了很久,不知道想什么,脑子很乱,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多久,坐了下来。

转椅旧了,却是第一次在他坐下后吱呀一声。

他再怎么装,椅子也还是泄露了他的疲惫。

他打开抽屉,把票夹拿出来,琮玉给他写的信还平整地待在里边。

他撑开松紧带,把它取出,展开。琮玉一手破字,看着很费眼,但他还是一遍一遍打开来看。他已经忘记少年时什么都相信、什么都尝试的样子了,琮玉总会让他想起。

琮玉写,琮玉的陈既。

他眉心一紧,有些足以击溃他的情绪施压双眼,在一阵酸热之后,奔涌而出。

他天生泪腺匮乏,几乎不会流泪,却是第一次知道,陷入一种难以纾解的疼,不会流泪只会更疼。

他从行李箱里取来一支钢笔,重新铺平一张随房配置的信笺纸。

他写,濛濛。

他有一手漂亮的字,澳门生活时,他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如果父亲不犯罪,如果母亲不去世,他可能会在工程大毕业,再找一份还不错的工作,找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像大多数人那样简单生活。

可惜命运是恶作剧之神,他憧憬的平凡生活没有到来,他的人生恶作剧一般冲破平凡的跑道,闯进了总也猜不到题目的赛场。

他抱着牺牲的心理应征入伍,从开始服从命令去履行职责,到甘愿付出,渴望平凡的心第一次有所动摇。

当兵七年,他蝉联了很久龙门武警最优秀的兵这个头衔,直到前往边防支援,见到烈火一样的边防营,巍然屹立的陆岱川,有些认知开始发生改变。

他们跟他一样,都有烈日暴雪下作业的痕迹,但他们比他积极,想要活着,不跟他一样以牺牲为目的去任务。

他们每个都有挚爱的人,想守护的东西,却仍在危险时刻以血肉之躯挡在人民身前。

他好像重新明白了军人使命,首先要活着,然后再为祖国安定奉献自己。

陆岱川如传说一样惜命,总在教手下的兵怎么在危险来临时活下来,可他那一腔热血还是凉在那场境外势力入侵的对抗中。

他知道前方等着他们的是什么,当时陈既准备跟他们汇合,他擅作主张传达给陈既错误的信息,让陈既跑错方向,等陈既意识到不对劲折返时,他已倒下。

陈既的重伤是在抢回他身体时与对方冲突造成的,所幸总算是没让他死后遭受屈辱。

陈既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原谅自己那一刻的判断失误,如果他在,陆岱川至少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但他不在。

他始终认为,他该跟他们站在一处,留在那座山峰,但他侥幸活下来了,命是陆岱川给的。

他也以为,他开始对琮玉的纵容,都是因为陆岱川。

包括此时,他也不管不顾地认定他痛苦的根源来自于对陆岱川的愧疚,而不是对琮玉的不忍心。

可是他写下濛濛两个字的时候,根本没想过陆岱川。

他忽视了。

或者说他在逼自己,不去认识到这一点。

以后应该不会再见到她了,这半年像梦一样,梦是什么,是什么都好,但总要醒来。

他写了满满一篇荒唐心事,又揉成团,丢进垃圾桶。

还是算了,就当她没来过。

*

小妃把陈既送走琮玉的事跟常蔓说了,电话里,常蔓沉默了很久。

小妃不理解:“我觉得他对琮玉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