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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自东(84)

作者: 苏他 阅读记录

夺吉听懂了这一句,急了:“你不来我们就不会认识了!”

琮玉坐好了,笑了,牙齿露出来,眼泪也掉下来:“我没有用,还招人烦,自以为是的价值,其实谁都帮不到。”

夺吉要哭了,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办:“你别哭啊,你不招人烦,我喜欢你啊……”

琮玉一直在笑,眼泪也一直在掉:“因为你傻啊。”

夺吉摇头:“我下山只遇到你这么好的人,我花钱让他们把你绑架来,你不怨我,还跟我做朋友,遇到危险也让我先走……我哥哥都让我见到你时记得谢谢你……”

“我师父严厉,经常不给饭吃,不让睡觉,但也把浑身本事都教了,指望我振兴京剧当年勇,我却满脑子我爸牺牲的真相,想给他沉冤,又在半途不争气地喜欢上他的战友……”

琮玉托住腮帮子,半仰着下巴,嘴角微撇,眼泪接连不断地流。

“真糟糕啊陆其濛。”

夺吉心疼:“我不知道你喜欢谁,但如果你不喜欢他,你就不会觉得自己很糟糕。”

琮玉眼泪倾泻。

真是一语中的。

她不知道吗?当然知道。

只是喜欢一旦产生,不是喊多少遍“回头”的口号就能回到从前的。

忽然。

琮玉找到答案。

成年真的会陷入无可奈何吗?

会。

因为都知道丢掉太重的包袱车子就快了,但就不愿意。

不愿意,才是罪魁祸首。

*

项目部的负责人霍总,傍晚才去办公室,见陈既还在,打着哈欠问他:“事儿解决完了吗?那几个老不死的怎么处理的?”

他在说那两家闹事的。

陈既看了眼时间,也不早了,准备回了:“他们没来。”

霍总抹抹鼻子,早就想到似的:“他们就是拖着,咱们这边一号矿一动工就闹,到县政府折腾,我这几个月已经麻木了。”

陈既没说话。

霍总坐下来,在茶杯里倒了杯热水:“昨晚上老唐的招待节目怎么样?尽兴没?”

“嗯。”

很敷衍,霍总也不介意,还笑了下,反正从他认识陈既,这人就这样。

青木矿区开矿的元老人物有一半是焰城来的,所以从焰城出发,出发前到汽修厂给车队做了一整套护理。那时陈既是汽修厂的跑腿工,好像是受伤投奔亲人来的。

当时他从吊车驾驶舱里下来,动作太利索,冬天里穿着白背心,肩膀和胳膊的肌肉无一不彰显力量,怎么看都是一打十的坯子。

邱文博眼都直了,后来不知道从哪打听了人家一番,算计了修理厂的老板欠了他一大笔钱,不得已把陈既“抵押”给他,去帮他卖命。

他还给陈既起了个名字,乐渊,非要人乐于深渊的生活。

矿区的老人们都知道陈既本名,只不过随着时间流走,当年的老人所剩无几了。也没什么好提起的。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现在的矿区内忧外患,陈既对于邱家哥俩的重要性,已经远远高于比他们这些相处了十来年的人。

他呼了口气:“等我这两天忙完了,咱们一块儿待会儿。”

“可以。”

霍总又说:“不带家属的那种。”

“没家属。”

霍总本不是个八卦的人,但群里从昨天就在聊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他忍不住:“那个战友女儿?”

“战友女儿。”

只是。

霍总点头:“嗯,不过现在这女的,真心不值钱,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这个年代的小姑娘,一边撩拨你,一边撩拨别人,精力旺盛着呢。”

陈既都要走了,听到这句,转过身来:“废什么话!”

霍总看他发火,笑着找台阶:“开个小玩笑。”

陈既不给面子,扭头走了。

霍总拿出手机,翻了翻聊天记录,确认看到一张两个小孩儿挨在一起的画面,不是眼花了。

他放下手机,抬起头来,十指交叉叠在嘴边。

*

常蔓回来的时候,琮玉在跟夺吉看电视,门也不关,两个人穿着羽绒服,电视里播的内容也很无聊。

她靠在墙上,抱着双臂,香水味被她带进来的冷风再带到琮玉身旁,涌入琮玉鼻腔:“没去集市?”

琮玉没理人。

夺吉说:“冬天应该看电影。”

常蔓看了他一眼,问琮玉:“谁啊这是?你的新欢?还挺快。”

电影演完了,琮玉困了,逐客令发下去:“我困了。”

常蔓挑眉:“你不去看露天电影了?没准儿有艳遇。”

“滚。”琮玉不想说第二遍。

常蔓笑了下,从包里拿了一袋水果糖,放到床头柜,俯身凑近琮玉。

要不是她开了口,还以为她要在琮玉额头落入一吻:“晚安。”

夺吉见琮玉已经躺下来了,既担心她,又怕打扰她休息,站着犹豫了数秒,想到即便是留下来,也不能让她开心一点,还是出了门。

他跟常蔓不认识,在门口停顿的片刻,没有交流,各自去往了各自的方向。

常蔓上了楼,他下了楼——他想问问,能不能订到琮玉旁边的房间。

前台很抱歉,明确说这要征得那位顾客的同意,不能保证对方会愿意,如果他坚持,他们能帮着问问。

夺吉道了谢,先订了三楼的一个标间。

琮玉的房间只剩下自己,她把空调开到最高,打开窗户,想让冷空气塞满房间,挤走常蔓的香水味,但没用。

它们甚至和冷空气融为一体,攀附在琮玉急需的氧气里。

打开电视第一个画面就是当地的旅游台,介绍青木县的景点,其中就讲到了可参观的藏式寺庙,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藏地独有的藏香。

常蔓去了这么久,身上的香水味反而更浓烈了,她真不想猜测常蔓去找了陈既,但所有选项里,只有这个最合逻辑。

不然常蔓去哪跟她有什么关系,何必瞒着她?

说谎,自然是去的地方不想让她知道。

昨天晚上的手背吻是意外,那今天呢?

琮玉不知道,但只要一想到下午常蔓跟陈既单独相处那么久,她就像在被针扎。

也许昨晚的手背吻是连接他们的桥梁呢?他们就是因为昨晚突然来电了呢?谁知道?

那她呢?

她已经很多余了,是不是要回北京啊?

她胡思乱想,眼泪在被子上画起地图,开始以为是市地图,结果变成省,然后是国,亚洲,世界……

哭到眼泪干,反而舒服了,看到桌上的烟盒和酒瓶,一身破绽的琮玉又不见了。

她觉得,生活可能就是这样的——

继续不下去了哭,哭完了继续。

绕个远避开悬崖,真的不难,难在自己不放过自己。

她光着脚走到写字台,双脚踩在椅子上,点了根烟,轻轻叼着,神韵不像常蔓,也不像颂雅芝和九姐。

只是琮玉。

避不开就挨着,挨着挨着,就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