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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梨花开满天涯(22)

坐在前排的上尉军官程参谋见他清醒了过来,也不提先前发生的事,只是把晚上开会要用的材料递了过去。周幼棠翻了两页,便放在了一旁。程参谋心一悸,以为是材料准备的不好,不太敢吭声。殊不知今天的重点,对他顶头这位新领导而言,压根儿不是开会。

“刚那些人在找什么?”

等了许久,忽然来了这么不相干的一问,程参谋愣了下,忙答:“说是自己的兔子跑丢了,想进来找呢。”

周幼棠再一次看向窗外,营区的一幕幕景色仿佛走马灯一样迅速从眼前掠过,全然不见三年前的荒芜景象。

“叫门岗派一个人跟着,免得不知深浅乱闯。”他说。

程参谋应下,想着回去就打电话。

这边司机听了,说:“我看找也白找,炊事班那帮小崽子们都是属狗的,什么活物进了部队营区最后下场都是炊事班的油锅。”

这话说的车上所有人都笑了。

“这才像是特种部队的作风。”话说到这里,车身摇晃了下,似是磕到了马路牙子,周幼棠便吩咐,“营区里头,开慢些。”

司机答了句是,小心地放慢了车速。

车子稳稳地在了一栋七层大楼前,周幼棠直接上了二楼,那里有一间为他准备的休息室。房间背阳,推门而入扑面一股凉爽之气,让人有一种通透的舒坦。

程参谋快走几步上前去拉窗帘,被周幼棠制止了。

“先这么着吧,亮堂。”他解开领带和衣扣,整个人放松了些许,侧过头问接待他的那个年轻干事,“贾副总还在开会?”

“是的,开了一下午,这会儿应该快结束了。”

周幼棠说了声知道了,烟瘾上来有点想抽一根,但想了想,还是叫人泡了杯茶来。喝茶的功夫,他将会议材料又翻了一遍,而后,定睛瞧了程参谋一眼。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要紧事来:“昨天回院里时,嫂子交给我的那个包裹给明明送去了没有?”

程参谋心里松一口气:“今天已经安排小何去送了。”

周幼棠点点头,说:“辛苦他了,为了这些小事专门跑一趟。”

程参谋笑笑,有心多跟他说几句:“阿姨也是爱子心切,教导队确实挺辛苦的。”

周幼棠却没再言语。

近来工作忙,他已经鲜少关心家里除老爷子之外的事。也是昨儿偶然得空回了趟家,才得知周明明被大哥周继坤调到了基层连队后又送到教导队特训的事儿。作为过来人,他自然是知道这里面的辛苦,奈何周副司令员铁了心要来历练自己的儿子,甚至都不让妻子去看他。无奈,嫂子舒俏便找到了他。他当然是不会劝的,但一点小忙却还是可以帮一帮。

懒得再去想这些琐事,周幼棠将目光投向紧挨着这栋楼的小花园里,瞥见在一大片法梧的掩映下,一个瘦弱纤细的身影随着阳光的落点在草坪中缓慢移动,大半身子向前猫着,十分认真地在找着什么。忽然,草叶晃动起来,似是有什么动静传出,那个身影似是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仓皇间抬头,一张脸白的发光,仿佛是要刺痛他的眼。

周幼棠将视线在那张脸上停留了几秒,可有可无地收了回来。刚拿到士兵证只是匆匆瞧了一眼,现下回忆起上面那张照片,觉得似有几分眼熟。然念头刚起,桌子上的电话便响了。是贾坤生打来了,说要见他。周幼棠很快收拢思绪,整了下军容,离开了休息室。

副总参谋长贾坤生正在会议室的里间等着他,见他进门,微微一笑:“幼棠,好久不见了。”

周幼棠敬了个军礼,在他对面坐下了。

贾坤生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回来也有一个多月了,一直说抽时间跟你好好聊聊,没想到忙到现在了。我听人说,你一回来就投身工作,着什么急,歇一段,多陪陪你家老爷子,省的他对我有意见。”

周幼棠:“也没办法。我离开了三年,不抓紧时间熟悉工作,怕压不住下面这些人。”

“哈哈,我是知道你的工作能力的。要是对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我就不叫你回来了。”贾坤生说着,认真仔细地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人。

距离他上一次见到周幼棠已经过去三年了,那时候他才29岁,是周老爷子最疼爱的小儿子。是他亲自向他宣布的调令,送他去往国土北端的边防部队。三年后,他又这么回来了。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双眸闪烁着熠熠清辉。

“听周副司令员说,我的正式任命已经下来了。”周幼棠保持着标准的军人坐姿,却没有一般人的拘谨。

“原本是想再把你放到下面历练历练的,但一部这里实在缺人,我也舍不得往外给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有异议。”

“你还别说,起先倒真有几分犹豫。”贾坤生含笑道:“怕你带兵带惯了,不愿意回来。所以这个决定,我和你爸也没征求你的意见,瞒着你就做了。”

周幼棠笑笑,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您跟老爷子都多虑了。”

“得啦,你这脾气别人不了解,我多少还是知道的。”贾坤生喝口茶,说,“照理说,年轻人多在基层历练几年是有好处的,现在总部选人也喜欢挑那些一线出身的,有实干经验,对基层情况熟悉,不至于总是纸上谈兵。你有这样的想法是好事,但不必急于一时。”他说着,看了周幼棠一眼。

周幼棠瞬间明白了这位长辈的意思。他是想让他有了更扎实的总部机关工作经验之后再下去,一是好安排位置,二是更便于以后调回来。对于这样周到的好意,他没法不接受。

“我明白。”他说,“您大概不知道,在边防待久了,我倒是真有些念起燕城的好了。”

贾坤生会意一笑,“这三年,你可算是受了罪了。”目光下移,看着他的腿,关切地问:“回来之后,去医院检查过没有?”

“一点小伤,不用费心。”周幼棠不以为意道,视线下意识地扫过双膝。

“还是去医院看看,你还年轻,不要因此再留下什么病根。”贾坤生轻皱了下眉头,“说起来你也是够犟,那年你爸听到你冻伤的消息,想要接你回来医治,电话打到辽城,连飞机都准备好了。可你小子倒好,轻飘飘一句不回就把多少人给打发了。”

周幼棠也想起了周老爷子在电话那端的大发雷霆,他淡淡一笑,说:“我伤的是腿,来回颠簸不如老实躺着。我就是想回来,我的主治医师也不能答应。”

“你爸那是关心则乱。他还担心你在置气,不肯回来。”

“您就拿话臊我得了。”他一边为贾坤生倒水一边说,“我好歹也是三十多的人了,跟他老人家置个什么气。”

“你啊,揣着明白装糊涂。”贾坤生拿手指了指他,却也没再往下说了。又啜了口茶,神情中微微流露出一丝疲倦。

周幼棠见状,请他回休息室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