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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梨花开满天涯(37)

听她这么细致的分析,孟宪就知道她是说真的了,眼圈当下就红了:“晓静,我——”

“我这次回来,主要就是跟你道别的。犹豫了好几天,也说不出口。”唐晓静看着她,眼角也有几分潮意:“哭吧哭吧,等我真走的那一天,可就不许哭了。”

孟宪强忍着泪水,深吸一口气,说:“我不哭,我为你高兴,离开这里,是好事。到了那天,我要祝福你。”

唐晓静却仿佛有些忍不住了,她低下头,滚烫的泪水滑落,落尽枯黄的草木里。

“我是真不想走。”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也没有办法。我不能在这儿耗了。”

孟宪的眼睛又红了。她看着晓静,伸手抱住了她,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会好的。”

唐晓静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用手捂住了脸。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孟宪回忆起这一天晚,虽然因为好友的离去有些感伤,但心里却也同时充满了对她的美好祝福,因此便也不觉得这离去有多可怕。

然而到了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一天,是她真正地、彻底地、失去这个朋友的开始。

想问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唐晓静就又走了。仿佛真如她所说,这次来,就是跟孟宪道别的。

晓静一走,孟宪身边就空了下来,一个人,多少会感觉到无聊和寂寞。也没有太多交心的朋友能一起聊聊天,于是便趁着不太忙的时候,拣周末的空档,请假回了趟家。

十一月中旬,燕城的天气已经冷了下来,有几件薄衣已经穿不上,放在柜子里也是任由发霉。孟宪吃过早饭就开始收拾换季衣物,想着把用不着的东西都带回去。忙活了一上午,心情一直还算不错,却不料临回家前,发生一小件不愉快的小事儿。

起因很简单,就是她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往潘晓媛的床铺上落了灰,当下就给她擦干净了,但被她看个正着,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抱怨了几声。显然是还记得之前跟唐晓静的那一架之仇。

孟宪心想马上就回家了,不想跟她有过多口舌之争。谁想潘晓媛看她不吭声,还以为她心虚,便因此来了劲。

“某些人,稍微有点事就上别人那里去告状。而另外某些人,以为自己手里有些权力,在班里就训这个训那个的。真把自己当个人看呢。”

听到这话,孟宪心里有些生气。她放下脸盆,对潘晓媛说:“你说话注意点。”

见她说话了,潘晓媛倒有些惊讶:“我说谁了?我说你呢?指名道姓说你了?你凭什么让我注意点?”

“你说谁你心里清楚。”孟宪沉声反驳道,小腿却有些打颤。毕竟,这种跟人吵架的事,非她所长。

潘晓媛“啊哈”着笑了一声:“你真有意思。那我就是说你怎么了?你有本事再找唐晓静告状去?让这个大政委来教育我一顿?就许你们往别人床上放东西,我往你床上放就是欺负人?大政委是不是这个理?”

“你不要扯晓静,这事跟她无关。”孟宪红着脸说,“说话少含沙射影,对我不满就直说。我错,我会改。我没有错,也不是容你随便欺负的。”

简直是用尽孟宪勇气说完的一句话。

潘晓媛一听果然就炸毛了,还想再跟她吵,被同宿舍的战友小张劝住了。毕竟一个房间住的,闹的太过也不好看。

孟宪就梗着脖子,站在原地,看潘晓媛被别人拉走。良久,呼出一口气,手脚冰凉地回到床边。

中午的时候,孟宪回到家时已经有些晚。

母亲田茯苓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的菜,父亲和弟弟也都在,见她回来了,忙招呼她上桌。孟宪心情并不是太好,但难得全聚在一起,看着家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她努力把心里头那点小情绪抛到了脑后,坐到了桌边,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午饭。饭毕,小弟去找小伙伴玩了,父亲孟新凯去睡午觉,临进屋前趁孟宪背过身收拾碗筷的机会跟妻子使了个眼色。

田茯苓心领神会,跟着孟宪进了厨房。见她要上手洗碗,忙把她拦下了。

“放着,我来吧。别一个不小心再把我的碗打碎了。”

孟宪想说她哪有那么笨,却还是被母亲毫不留情地赶到了一旁。孟宪无法,只能在后面看着,帮母亲把洗净的碗筷擦干摆好。

母女两人小声地聊着天。才几天不见,想说的话就攒了一箩筐。叽叽喳喳地聊了几句,孟宪刚有些饱困,就听见田茯苓问她:“囡囡,你爸说他有个熟人要给你介绍对象呢,你想不想见?”

孟宪一个激灵:“什么对象?”

“还能是什么对象?”田茯苓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笑着嗔怪了女儿一句,“说是今年刚大学毕业的,在中学当老师。据说是教数学的。”

“地方上的?”孟宪有些意外。

“是呀,怎么了?”

“没什么。”孟宪低下头,看着自己拖鞋尖上的小毛球,说,“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介绍地方上的了,我爸不是一直希望我找个军人吗?”

“想是那样想,但不是没有合适的么。处对象不光要看身份,还得看他跟你合适不合适,否则身份再好也白搭。”

田茯苓这样说着,心里却是明白的。如果不是上次跟周明明的事闹的,在大院里找一个合适的可心的嫁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如今,闲言碎语传的到处都是,人言可畏,再想找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丈夫嘴上不说,但她却是知道的,怕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松口说要在地方上找。

孟宪并不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反倒觉得有些可笑。

“怎么不合适了?当初不就是希望我找个军人才送我进文工团的吗?”记起这个遥不可及的初衷,再联想起在文工团的生活,呼吸莫名有些不畅。

田茯苓一怔,“你这孩子——”她失笑,想说些什么,被孟宪打断了。

“我不想见。”孟宪低声说,语气却很肯定。

田茯苓便知她这是较上劲了,却也不知她是打哪儿来的这股气。想了想,便也作罢。

“不想见就不想见吧,又不是非要你见,只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倒好,还生起气来了。”她看着女儿,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额发,“得了,快去睡吧。”

孟宪低着头,良久,嗯了一声。

尽管因说对象的事儿闹了些情绪,过后孟宪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反倒因为跟母亲发了火而略感内疚。但母亲是一点也没在意,倒是父亲孟新凯,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愁虑。为此孟宪也就没在家多待,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赶回了文工团。

到的有些晚,孟宪就没回宿舍放东西,而是直接去了练功房。本来时间就有些紧,经过排练厅的时候,还被队里另外一个教员郁青给叫住了,说是让她今天有空去她办公室一趟。自从因为总参干休所那件事在支部会议上做公开检讨之后,郁青和小朱老师很久没给她和潘晓媛好脸色看了,尤其是郁青。孟宪拿不准她找自己是有什么事,便也不好让她久等,于是结束了上午的排练后,吃过午饭就去了郁青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