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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奁琳琅(210)

李宣凛翻身上马,在黑暗中牵紧缰绳。静静听,隐约能听见呼号声,他知道头一批上四军已经攻入内城,不久就要抵达皇城了。

坊间的头陀不曾察觉异样,照旧敲着铁牌穿街过巷,“子正,困敦,万物初萌,藏黄泉之下……”

手里的鞭子高高扬起,破空一甩,啪地一声骤响如惊雷。校场大门洞开,数千兵马朝光亮处奔袭而去,一时冲得夜行运货的脚夫仓惶遁逃,这夜半的上京与白天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马蹄飒沓,踏破了夜的宁静。

兵马交汇,入城的捧日军身着赤红甲胄,和殿前司班直战作一团。但一向养尊处优的诸班直似乎并不是捧日军的对手,一路战一路退,最后被逼到了晨晖门外的长桥上。

那长桥是木柞的,寻常看着大气煊赫任君出入,可一旦几千兵马在此停留,桥便不堪重负,轰然一声坍塌了。

晨晖门是东华门以北唯二入禁中的通道,长桥一坍塌,宫城以东的路径便只剩东华门一线。仪王率领的人马终于抵达了,高擎的火把照亮了为首者阴鸷的眉眼,兜鍪下的那张脸变得尤为陌生。他盯着前方,宫门也在这时缓慢开启,这高不可攀的禁廷向众人敞开了胸怀,攻破内城的防守后,离成功就只一步之遥了。

李宣凛解决了缠斗的兵卒,策马与仪王汇合,彼此交换了下眼色,仪王蹭地抽出佩剑,身后统制得令,带领前锋营攻进了东华门。

因控鹤司没有抵抗,顽守的殿前禁军又节节败退,先头部队可说是长驱直入,一举便抵达了禁廷腹地。

四下望,到处都是慌不择路的宫人,偶遇阻拦的亲军,也是一刀一个毫不拖泥带水。仪王在起事之初还忐忑着,就算已经周密安排,也保不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直到他走进东华门,看着向西直达紫宸殿一线的防守全数崩溃,他才真正有了胜券在握的信心。

这只是头一轮的攻势,内城拿下后,外城有天武和龙卫掌管,再过一个时辰,京畿内外所有关隘的将领都会替换成他的人,那么政权的交替便可顺利完成了。自己踽踽走了多年,终于一切筹谋在今夜实现了,他还是第 一次深夜入前朝,原来月色下的紫宸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

官家的福宁殿就在西侧垂拱殿之后,他命人先行占据紫宸殿,自己则下马率众进入垂拱门。

奇怪,这垂拱殿前的广场上没有灯火,静谧如异世一般。就着月色,只看见正殿大门洞开着,像巨兽的大口。

身后传来绵长的,门轴转动的声响,那一长两短的吱扭声他听过无数遍,心头忽然炸开了惊雷——是东华门闭门了么?

正惊惶着,垂拱殿内亮起了灯火,官家不知何时走到了台阶前,身后乌泱泱排开的是亲军诸班直,和内阁的几位重臣。

“看看,”官家抬手指了指,“这就是你们极力举荐的太子人选,他等不及想撵朕下台,自己接掌乾坤呢。”

宰相与参知政事等人一脸唏嘘,原本看好的继承人,就这样把自己活活坑死了。

仪王到这时才发现自己上当了,骇然转头看向李宣凛,他风平浪静地站在一旁,身后的垂拱门上,身着细甲的控鹤司班直潮水一样涌进来,将他们的后路都截断了。

领头的指挥上前复命,“上将军,宫城内外的叛军皆已伏诛,老赵和老梁已经领兵往外城去了,可以赶在幽州军入城之前,拿下各处关隘。”

李宣凛应了声好,再望向仪王时,眼里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你……你是何时……”仪王惊得语不成调,“何时向陛下泄密的!”

李宣凛道:“我从来不曾向陛下泄密,我也只是局中人而已。”

仪王明白过来,回身盯住官家道:“爹爹,你早就防备我了,你果然从来不曾信任过我!”

官家居高临下望着他,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来,“信任你,让你将刀架上朕的脖子吗?从源,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朕都看在眼里,没有戳穿你,是念着父子亲情,希望你还有悔改的一日。可你不满朕这个父亲,你想取而代之,将手伸向各军,幽州、邓州、滑州,还有信阳军、陕州军……甚至道州那场兵谏,都是你潜心策划的,你以为朕不知道吗?你阵前英勇杀敌,身受重伤,感动得满朝文武皆为你摇旗呐喊,你在受众人吹捧的时候,可有一丝羞愧啊?朕三番四次给你机会,你为何总是辜负朕呢,朕本以为你只是少年意气,待长大一些就会沉稳起来的,没想到你变本加厉,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仪王简直有些不敢相信,那些自以为瞒天过海的高明,在官家眼里竟是如此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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