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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奁琳琅(73)

她为他不平,甚至觉得他父亲有些无理取闹,加上刚才与唐大娘子那番对话,看出了这位嫡母确实不好相与,原来纵是英雄盖世,家里也闹家务,这么一想,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转头看看他,他倒是眉目平和,放眼望着前路道:“官家命我筹备控鹤司,这阵子有些忙,抽不出空来筹建府邸。再说我留京不过半年,半年时间建府恐怕来不及,所以不建就不建了吧,若是实在住得不舒称,在外赁一处园子就是了。”

明妆忘了自己一脑门子官司,还有闲心为他绸缪,摇着指间的画帛说:“我觉得还是要有一处自己的府邸,这样你若是娶了亲,你的娘子就可以和老宅的人分开住了,两下里也省心。如果怕建造麻烦,可以买下人家的园子,好好修缮一下,再换了摆设帘幔什么的,就是个新居所了。”越说越有兴致,“反正我每日闲着,我来替你打听打听,哪里有合适的庭院好么?前阵子我听说东榆林巷的丁驸马宅要售卖,那个宅子很不错,大小适宜,闹中取静,收拾一下就能住进去。”

他听她侃侃建议,好像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一点笑意浮上他的唇角,他说:“小娘子今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明妆哑然,终于又懊恼起来,“对啊,怎么忽然岔远了……李判,老宅的那些人,住进易园来了。祖母今早运了几车箱笼过来,说宜男桥巷的宅子年久失修,暂且要借住在易园,我知道他们的打算,无外乎一点一点侵占,今日是西园,明日再把手伸到东园来,时候一长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期间再想法子把我嫁出去,那园子就彻底落进他们手里了,你要是和他们理论,他们不说霸占园子,只说替我看护宅院,连检校库都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我先前明明好拉下脸来推辞的,可我怕招人议论,怕他们在外面胡说,败坏我的名声,所以一窝囊,就答应了,事后想想真后悔,怪我自己不决断,弄得现在这样处境艰难。”

她泫然欲泣,其实来找他,还是想听他的安慰吧!

年轻的姑娘,哪个像她这样需要应付虎视眈眈的至亲呢,细想起来她很是可怜。若说挑剔她的决定,倒不至于,他放软了语调道:“小娘子不必自责,换了谁在这样的处境下,都没有更好的应付手段。如今孝道大于天,不光你,连我也碍于人言可畏,迟迟没有筹建国公府,我这样沙场征战的男子尚且如此,又凭什么去指摘你一个姑娘。”

明妆起先很是自责,来前也担心,怕他觉得她太软弱,给自己埋下了这么大的隐患,但现在听了他的宽解,心里便好受了些。

长出一口气,中晌的温暖里已经叹不出云烟了,她提裙迈出门槛,垂眼道:“我如今就盼着老宅快些修好,若实在不行,情愿花钱再雇一帮工匠,派到宜男桥巷去。”

“没有用,”李宣凛道,“他们是有备而来,直接将箱笼运进了园子,就没打算轻易回去。小娘子碍于颜面让步,正好成全了她们的得寸进尺,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明日我登门拜会易老夫人,若是能见你两位伯父,那更好,不说将人赶出去,敲打敲打他们,至少可以让他们安分些。”

明妆很惊喜,抬起眼问:“真的吗?明日你一定来?”

他见她眉目放光,那不遮不掩的欢喜,让人心头敞亮。

他点了点头,“一定去。我是武将,惹恼了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武将可不讲理。”

他一本正经虚张声势,看得明妆会心笑起来,知道他在以他的方式让她高兴。

“李判也会打趣啦。”她掩口道,“谁说武将不讲理,爹爹和你都很讲理,我最知道了。”

她的笑能感染人,眼眸弯弯,无限缱绻。他不觉舒展开了眉心,“武将是莽夫,莽夫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来,谁也说不准。到时候木已成舟,吃亏的是易家人,他们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明妆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真心实意地说:“我该怎么谢你才好呢,紧要关头你总是替我善后,将来你要是回了陕州,我又得有一阵子不习惯呢。”

他抿唇笑了笑,“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我也不用你谢我,只要小娘子好好的,我就对得起故去的大将军夫妇了。”

马车停在巷子对面的花树下,花树的枝丫上冒出绒绒的一点绿,愈发衬得陈年的叶子焦黄。姑娘的七香车,雕花车盖下挂着青铜的小铃铛,被风一吹,漾出清脆的铃音来。

这样初春,风仍凛冽着,但心里却是安稳的。现在想来,面对千方百计的祖母,她难免有招架不住的时候,如果李判不在,咬咬牙,大概也能硬抗下来。但人总有惰性,忽然来了靠山,就想找他讨主意,当知道他愿意替她出头,那种后顾无忧之感,就像爹爹在时一样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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