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病鹤(193)+番外

作者: 遇丘勒 阅读记录

路濯也看到他了。

几日未这样相见,他心底想念,又觉得对方大抵是日夜守在自己身边,眼底多了点黯黑的阴影,连胡子都没有刮。

不过赵应禛看起来精神不错。嘴角微抿时,一如既往地威严。

英俊锋利。

他永远喜欢的模样。

花忘鱼见男人前来便让出位置,说出去找裴山南来看看。

临行前他深深看一眼赵应禛,还是叮嘱,“他刚醒。”

意思是叫他别说什么刺激的话。

他不知道赵应禛心里百转千回,皆尽思量,早将该想的都想了个遍,哪里舍得伤对方一点。

赵应禛拿了软垫坐在床边,和还在看着他的路濯对视。

他伸手捏了捏路濯的脖颈。再往下背部已经瘦得脊骨凸起,他的手抚过,像穿过一片林地,只与绿枝擦肩过,都舍不得用力,更别提攥住。

“疼吗?”他的手游离,回到少年的颊边。

这是赵应祾瘦削的侧脸、眉骨、嘴唇。鼻梁到鼻尖刚好留有一个漂亮弧度。

这些故意被遮掩的棱角在他不伪装得懦弱胆怯时就展露出它们应有的张扬。

与路濯相比,那属于回孤人长相过分精致也过分锐利了。

「仙道路不问」的冷清脱俗是假。他曾表现出来的淡漠是因为面具,寡言则是怕多说多错。

他非谪仙。

一梦往事南柯,于红尘自投罗网。

他是未杀死的那只鹤。

可是赵应禛还是觉得他好看。即使是现在病恹恹的苍白样子,骨头都快脱了架,他还是觉得好看,还是想要亲吻他。

路濯许久未说话,嗓子哑着,磕磕绊绊拼凑一句,“我……觉得……还好。”

他咧嘴笑,眼睛从下往上看赵应禛,乖的很。

路不问和赵应祾的声音其实差别不大,只是说话方式大相径庭。一个简洁迅速,另一个说得慢,字句吐得清楚,但断句又跟了回孤话,就和以前的那个小孩一样。

平日里没有察觉,如今听来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赵应禛的心还在疼。

他依着动作去亲他的额头,又下移一点到眼眶边上。

路濯闭上眼,对方柔软的吻碰到同样柔软的眼珠,仿佛它们要一起塌陷。

“对不起,总是让你受伤。”

男人挨着他,呼出的气慢慢变得湿濡。他听他沉沉道。

路濯摇头,想出声反驳。

赵应禛却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又用手指摩挲那因干涩而蜷起的嘴皮。

硬的,很硌手。

他不想多谈之前那句,碰一下少年的手。

“喝点水罢?”

路濯撇撇嘴,还是听话地小口吞咽。

男人握着他空闲的左手,十指相交,和他笑一下。

他每次见到赵应禛笑自己就会开心,可是现在他没来由地觉得难过,仿佛伤口被人突兀撕裂,暴露出一团又一团暗色的内脏。

他眨一眨眼睛,视线就模糊了。好像受伤的地方太痛,他终于熬不住鼻头酸涩,本能地想流泪。

方才花旌将水杯递过来的时候,他无意间低头看见了茶杯中自己的倒影。

他凑得近,里面的水波因两人的动作荡起纹路。天地本就为一池,那一刻幽幽暗暗都装在其中。

可曾听过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他无端想起这句。

夏风长相与,拂縠纹起。

他在水中的影子摇晃,只照出一点眼角,他与它对视,视线被道道细小的涟漪切割分离,像皮肉萎缩卷起。

莹莹软软的温水原是最柔和,此时却又显出几分残酷的凶性来。

其实他没看清。那洁白的瓷器在下,屋子日光亮堂,只有他自己俯身时为上,在杯子与身体之间笼罩出阴影。

堪堪睹一眼。

但路濯觉得那个病态的、瘦骨嶙峋的人如此丑陋,哥哥怎么还能深情一如往昔,甚至还亲了他这么多下。

他的手指收紧,喝完水将杯子交给赵应禛。

男人问他再要些吗?

他说不用。对方便起身将瓷杯放回桌上。

大抵是因为汀洲乃海岛之故,窗外不时传来几声鸥鹭鸣叫,翅舞棱棱,像是在不断飞近。

赵应禛停下脚步,顺着支起的窗户看出去。

路濯望向他的侧脸,停顿几瞬。

明烈的光随着男人的轮廓流下来,就连深暗的眼珠也变得透明。夏阳缓缓沉在里面,变成闪动的赤色。

最终,他依着对方的视线转头。

窗外蝉鸣鸟啭,绿云低拢,红潮微上。①

远远一山似野烧焰,白日草溪皱碧粼粼。②

如金细流。

他的心也就这么融化在这一眼的盛夏里了。

①摘自 李之仪《鹊桥仙》

②改编自 车万育《声律启蒙·上卷》

上一篇:娇纵哥儿的忠犬仆从 下一篇:天鹄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