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五年前她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脸上的疲惫。当时的左无霜虽然看上去风尘仆仆，却让不少人惊艳了一把，纯正的白色和她手中的那把剑不能更加相配，一下来看见他的第一句就是，“……我带他回来了。”
她是笑着的，那种释怀而苦涩的笑，左手里还攥着一块玉佩，那把漂亮的佩剑上，原先的如意穗结已经换成了一个红色的同心结。
而后她便在这儿住了下来，就好似要在此生根发芽一样不愿离开。
“愣着干嘛，难不成不愿意么？”
他很想说我到底为什么要帮你干这种事，然而眼神触及到她寂寥的表情之时还是将那句话吞了回去。
大概是因为能让他对她起敌意的人都已经不在了的关系，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像当初那样争锋相对。
他其实早知道叶孤城对她并不是普通的远来之客或者朋友那样简单，可那时候的他固执地觉得这个举止奇怪作风凌厉的女人配不上天下无双的白云城主，直到现在他才清楚地了解到，到底为什么自己憧憬与信仰的人会对她动心。
左无霜，当真天下无双。
“我要走了。”
正在房梁上的他听见她突然开口差点直接掉下来，“……走？”
她倚在柱子上点头，“……嗯，徒弟成亲，不管怎样都要去吧，那可是我——唯一的徒弟。”
他想起当年的南王世子想要拜她为师的那件事，忍不住笑了一声，“既然这样，自然是应该回去，那——”
“我不会回来了。”左无霜很干脆利落地接着说道，“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顿时连自己站在哪里都忘了，一个转身之下直接摔了下来，幸好落地之前稳住了身体。
“这么突然？”
左无霜似乎是对他的狼狈样感到很好笑，盯着他好一会儿才扑哧一声笑出来，“哟，你这是舍不得我么？”
“……我只是在想，接下来白云城如果再——”
“不会了。”她摇摇头，“你放心吧，我可以保证从此以后没有任何人来骚扰这边的人，不过……我真的不可能再回来了。”
“……决定好了的话，就走吧。”
——比起你满脸愁容地生活在这里，城主他肯定希望你能恢复成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瀚海剑主。
这句话他未曾说出口，但是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嗯，再见。”
这一次，她离开得不带仓皇，不带遗憾，也不带任何绝望欲死的情绪。就好像最初来到这里的那一天那样，仗剑而立——
“即使是叶孤城站在这里，也绝对没有资格随意侮辱西门吹雪！”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
林都统没有来送她，她也没在意什么，收拾了东西带够盘缠便准备离开。
柜子里的衣服清一色的白，就好像完全没有分别一样，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如同这里未曾有人居住过，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如果不是阿玖要嫁给西门吹雪，或许她还是不愿意就此离开，但是当初带着叶孤城的剑回到这里的时候她便已经想好，总有一天，她会在想起这个人的时候感到笑出来，然后对自己说，
“当初能够遇见他，真的太好了。”
她从来都清醒得可怕，也清晰地记得师父说过的，时间可以抹平一切伤口，当初那些伤害到你的东西，总有你笑着想起的一天。
就像花满楼当时说的那样，活着的人，是死去的人的希望，左无霜还有未来，无数可能的未来。
即使无法轻易忘记，也可以让过往的感情不再阻绊自己。
——你看，我最终也找回了自己。
——也终于可以，对你说一句，没关系。
“没关系，我不后悔爱上你。”
*
“后来呢？”少年歪着头问正一旁的红衣姑娘，“你还真是瀚海剑主的徒弟啊？”
“……我当然是阿左师父的徒弟！”红衣姑娘坐在马车上恶狠狠地盯着他，“总之我都告诉你我到底是谁了！你现在也该告诉我你的来历吧？”
少年望着天，他看着那个已然嫁做人妇的女孩依然清澈的双眸，笑了笑，“我只是个不小心遇上你然后被你雇佣的保镖，不是么？”
花重玖本还想再问些什么，却看见从马车斜后方的那座宅院内走出来的两个人，顿时笑了出来，“嫂子！阿雪！”
他也闻声看过去，两个穿得几乎无甚分别的两个人正在往这里走来，那男人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却不如传言中那样冷酷。
而那个女人，她手里拿着一把剑，上面悬挂着一个同心结。
番外·花落西门
第40章 第一回 死缠烂打
花重玖第五次离家依旧是为了那个人，对于她此种闹腾的行为，花家的老太太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如果限制了这个小祖宗，那后果估计会更加严重。自从瀚海剑主消失之后，除却她大哥，再也没人能管的住她。偏偏她大哥不仅常年离家还把她疼得恨不得捧在手心，只让她更是无法无天。
而她也完全没有花满楼的那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气质，但是花满瑜的无赖学会了不少。
每每哥哥们聚在一起嘲笑她把人家西门吹雪逼得不敢回万梅山庄她就鼓着腮帮子只当听不见，五哥说的女孩子家吓走男人太丢脸这等言论对她来说根本不顶用。
在她心里，如果喜欢一个男人，就必须自己努力去争取，所以萧阳问起她原因的时候她回答得异常坚定——
总之我绝对不会像我师父一样对自己喜欢的人放手到头来一场空还让自己难受，我喜欢的，我绝对不会撒手，不给我我也要抢回来！
“上次把师父换成左无霜后你还真就这么认真下去啦？”萧阳显然还不信她真的是左无霜的徒弟。
“哼！总之等我找到阿雪你就知道了，好了快走了啦，再不走等等我三哥的人就得发现我取过钱追来了怎么办？”
驾着马车的少年露出一个自信无比的笑容，“有我在，你放心吧，对了，下面去哪里？”
“总之……先往北走啦，江南那边我太容易暴/露身份了！”花重玖歪着头喊道，“而且我觉得阿雪应该是去北方的可能性比较大。”
名为萧阳的少年扔掉嘴里叼着的那根草，“好，反正你要找到西门吹雪才肯消停是吧？”
“哎呀总之快走啦，我们刚在钱庄拿了钱，不快点走太危险了！”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又狠狠耍了青崖寨的关系吗？”萧阳一边驾着马车一边摇头，“花姑娘，下次再这么玩我可不保证我们俩能够全身而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啦。”花重玖歪在马车里，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
天气渐暖，萧阳驾着马车一路向北，原本被青崖寨那帮人破坏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说实话他到现在都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帮着这个任性的大小姐，时不时还会惹上那么多麻烦。
差不多天黑之时，萧阳和花重玖终于到了洛阳，赶在城门关上之前进了洛阳城。
车内的大小姐估计还在睡觉，萧阳从车上跳下，将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客栈门口然后撩开帘子。
果不其然，花大小姐还睡的很香，不过幸好没等他动手喊醒她她就已经被车外涌进来的寒气给冻醒了。
花重玖揉着眼睛的模样比平日里龇牙咧嘴的时候温柔上不知道多少倍，连带着萧阳的心情也又好上了几分。
“咦这么快么？”
“那是因为你睡了一下午啊花姑娘，好了快下车吧，准备去吃饭。”萧阳见她已经清醒，动作也麻利了起来，“洛阳这边很冷，花姑娘你身体不好的话，今晚就不要出门了，好好休息。”
她本来也没那个打算，不过一听到那句身体不好还是忍不住跺脚，“不要总是拿这个理由来打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