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泠想松一口气的时候,那黑衣人忽然直接弃剑,双手朝她肩膀的方向抓来,她反射性地要躲,却因为檐顶的踏足地过于狭窄的关系一脚踩空,整个人往后仰去。
亏得楚留香眼疾手快,及时揽住了她的腰。
但即使如此,这种整个人几乎悬空的感觉也让谢泠恐惧不已。
那黑衣人也尚未放弃,伸手抓住了她的脚,那力道让谢泠实在没忍住痛呼出声,腰间的手臂似乎收紧了一些,谢泠被他单手揽回怀里,下巴硌在他肩上,其实还有些难受,但这种难受的感觉同脚上传来的痛感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这个角度她看不见楚留香是如何出手的,只能听到掌势带起的风声。
那风声并不大,却像是刻意被放慢了一般。
“呃——”
伴随着身后传来的痛苦呻/吟声,谢泠也察觉到楚留香紧绷的身体总算有了片刻的放松。
黑衣人躺在了檐顶,大口喘着气,再用不上力起身来。他的手里还拿着谢泠的一只鞋,楚留香安抚似的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谢泠的背,给她顺了一下气,语气比过往缓上不少,他说:“没事了。”
谢泠脚疼得根本站不稳,也克服不了对这个高度的恐惧感,就差没哭出来了,再低头一看自己的鞋还在那家伙手上,顿时无言。
楚留香扶着她,倾身帮她取下那只鞋,看向她时敛了些笑意,“先下去吧。”
和被抱上来时不一样的是,被抱下去时楚留香看着她发白的脸色,连横抱都没用上,直接以这种挂在他肩头的姿态将人送到了地面上。
谢泠只能单脚站着,且尚未缓过神来,甚至忘了要先松开手里揪着的楚留香的衣襟,幸好对方也不在意,又安慰她一遍,“没事了。”
“我……抱、抱歉。”她虽然仍忍不住觉得委屈,但想到这事的罪魁祸首大约还是自己,楚留香只是个被拖累的,还是先开口道了一句歉。
楚留香却摇摇头,弯腰帮她把鞋穿好,知道她脚还疼着,动作很轻。
“还是我抱谢姑娘过去吧。”他盯着她被扭至错位的脚腕,叹了一口气,“又要得罪谢姑娘。”
哪怕谢泠脸皮再厚,也知道这事他其实完全没必要管,心中自然过意不去,下意识地摆摆手道:“算了,我自己走吧。”
“没法走的。”楚留香失笑,“谢姑娘在西门医馆帮工,应当知道骨头错位后不能乱动吧?”
谢泠:“……”
最后还是没有抱成。
谢泠趴在他背上向着花府的方向过去的时候,头一次觉得这条街居然有这么长。
她能够闻到身下的蓝色长衫不知何时染上尚未散尽的腊梅香气,其实这种香气与楚留香一点都不衬,但萦绕鼻间居然也并无任何违和之感。
可能是这一刻的气氛太好□□静,谢泠才安定些许的心情又变得极为复杂,甚至掺杂几丝难受。
的确她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的打斗,拳拳到肉,掌掌触身,不是对面被打至再无还手之力便是她落入敌手。
这种她最不想面对的局面,居然还是来临了,而且还这么快。
我只是想好好过日子有吃有穿而已,原来这都这么难,她忍不住想。
穿越至今近十七年,谢泠头一次生出了这般挫败的感觉,这是连父母死后自己没钱养谢星时都不曾出现过的情绪,岂料来势凶猛,根本不给她任何的缓冲时间。
而且脚腕处还时时传来钻心的疼痛。
太难受了。
楚留香背着她,自然能感受到她略微颤抖的身体,虽然幅度很轻,但终是没能遮掩住,更何况还有温热的眼泪直接直接落至他脖颈上。
“谢姑娘——”
“你别说话。”谢泠急忙打断他,“我一会儿就好了,就一会儿。”
说到最后时尾音仍不可抑制地带了些哭腔。
从后颈滑下来的泪珠也越来越多。
楚留香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往后递去。
谢泠接了过去,声音比之前更闷,“……我洗过后再还你。”
他想说不用,但想了想谢泠的性格,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这不长不短的半条街走到尽头时,花府的大门终于到了,谢泠也止住了哭。
花府的小厮早在门前候着,态度极为恭敬,亦不多话,只沉默地引他们往里头走。
灯火通明的江南豪宅处处精致,亭台楼阁,花园假山,皆是巧夺天工,只可惜不管是谢泠还是楚留香,此刻都没有驻足欣赏的兴致。
已经到了别人家里,谢泠自觉还呆在楚留香背上未免太不礼貌,挣扎着要下来,楚留香也没拦着她,略蹲下些放她下地,而后立刻转身扶住了她。
谢泠的手里还攥着那方手帕,上头的鸢尾刺绣都已被浸湿,楚留香扫了一眼,没有开口。
☆、第二十一章
谢星坐在大厅里,正小口地喝着花家厨子煮的甜汤,一边喝一边同花满楼道谢。他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脸色很好,就连吃东西时习惯性皱眉的表情都没有变。
站在厅门外看见这一幕的谢泠差点又要掉下泪来,不过还是努力克制住了。
谢星一抬头看见的就是自己师父扶着姐姐走进来的画面,顿时就急了,汤也顾不得喝,跳下椅子跑过去,“姐姐你怎么了?”
谢泠摸摸他的脑袋,“我没事。”
“先坐下吧。”楚留香看了看他们俩,叹一口气,扶着谢泠往边上的椅子过去。
她在方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里其实也未曾受什么严重的伤,离她最近的那一剑也被楚留香即使制止了,相比被那一剑刺穿,只是脚腕处骨头移了位,似乎也并不是特别难以承受。
花满楼让人他们上了热茶,然后才开口问谢泠可有伤到哪里,花府里有一位大夫,虽然可能比不上天下第一神医,但应当还能帮上些忙。
他把话说得谦虚,谢泠和楚留香却都知道,那位大夫的医术定是不错的。
否则以花家的待客之道,怕是根本不会主动提起这茬。
事实上这种程度,谢泠自己都知道该怎么治,但她天生怕疼怕得要死,要她自己去动手是决计不可能的。
得知她伤了脚腕,谢星眼睛都红了,“姐姐也遇到刺客了?”
谢泠哭过一场,心情已经恢复不少,也能平静地安慰他,“没事,不严重。”
就在谢星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香帅来了?”
谢泠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人信步往花厅内来,他穿一身裹了金边的黑衣,鬓边染白,神色自若,气度很是不凡,但这些在她看清这人长相的瞬间全被她忘在了脑后。
楚留香注意到她变得有些奇怪的脸色,有点好奇,但未曾问出口。
他抬手向走进来的人行了一礼,“花老爷。”
“香帅大驾光临,花某有失远迎。”中年人同楚留香说完,又低头看了她一眼,“这位便是谢小友的姐姐?”
谢泠再傻也猜到他身份了,不敢怠慢,想站起来同他表示一声感谢,但稍一动便被楚留香按住了。
只听楚留香替她答道:“是,不过方才来时路上我一时不察让谢姑娘受了点伤,谢姑娘行动不便,还请花老爷见谅。”
“受伤?”
“我已派人去请大夫了。”花满楼适时地插上一句,“阿爹放心。”
谢泠还沉浸在之前看见这位花老爷长相时的震惊中,花满楼派人去请的大夫已经到了。
因为伤的是脚腕,在这大厅里治总是不太方便的,花满楼心细,主动让侍女带她去右侧的厢房休息,楚留香见她打算单脚一路跳过去,实在没忍住勾起嘴角,“还是我抱谢姑娘过去吧。”
谢泠:“……”
“背也可以。”他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