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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111)

作者: 行烟烟 阅读记录

当真是……昏君之为!

那日听闻邺齐使副进言,道邺齐皇帝望她御驾亲送康宪公主,以彰心诚之意。

满朝臣工除了沈无尘外无人持异,人人都知南岵境内四国之军根茎交缠、兵家之势眨眼之间便能大变,此时邺齐皇帝既愿亲迎以显重诚之心,邰涗又怎能忤其之请。

她想也未想便应了下来,旁人只当她是为国才肯千里冒寒御驾亲送,可只有她自己才知,她是想要见他。

如此盛大堂皇蔽人耳目的借口,得来多么不易,她又怎能舍得放手。

纵是知道自己心中埋了何意,纵是知道此行堪比昏君之为……她亦不忍拒之。

从今往后她便不再是孑然一人,而他身侧后位也不再虚悬,除了这回,她哪里还有机会,能够再看他一眼。

就这么一眼……然后她便真的放手,再也不念。

他铺好了路待她来走,她只消点个头便能成行,可为什么心底里却是如此挣扎不休,似是一踏便是荆棘曲径,只能去不得归。

说到底,她还是比不过他心狠霸悍。

以帝之身率军逼入它国只为助敌脱困,为求速战而以血肉之身硬受一刀之伤,千军万马阵前他敢来握她的手,只身被围时仍能一剑决胜而迫狄风相应……

这种种之事,只有他能为,她却做不到。

天底下万万人,多少年来便只生就一个他,那破冰之寒削铁之利,旁人谁能比得过!

因是他说纳后,邺齐朝中无人敢疑;因是他要罢礼亲迎,邺齐国中无人能劝。

世人都道她同他媲敌多年,可却不知她其实就算再强再狠,强不过他狠亦不及他。

至少他不会于雪夜中酒醉落泪。

至少他不会抱着旁人唤她的名。

至少他不用被逼为国而下婚诏,不用硬撑笑脸将碎牙和血吞下肚。

看似僵平的二人之争,其下冰间火中蕴藏着何种泪血,只有她才知道。

他进一步之力,她却要费十步才能讨得回来。

只因她是女子,本当是柔弱不敌之角,却是拼死也要与他同生共灭,不肯认输。

……这一切的难处,只怕他是永远都不得知亦不会遇。

胸间酒意仍存,任思绪信马由缰奔波不休,脑中胡思乱想不知多久,才闻到帐外酸苦之味。

薄金床帐轻起,吊于角钩之上,白袖宽掌探进来,摸了摸她的额。

英欢乍然回神,侧过头,抬手将他袖口扯下,盯着他轻波微晃的眼,半晌才低声道:“今夜之事,你最好忘了。”

宁墨不语不笑,只是弯身将她抱起,塞两个缎面厚垫在她背后,让她靠稳了,然后拿过一旁小几上的银碗,不动声色道:“解酒汤。”

英欢伸手欲接,他却抬碗喝一口,然后揽过她的身子,低下头寻着她的唇,慢慢喂进她口中。

干涸欲裂的唇一点点润起来,只是唇间汁液酸苦难忍,令她眉头紧蹙不松。

宁墨又喂她几口,才搁下碗,长指扫过她唇角,面色是往日难见之森,声音也透着冰意,“往后酸苦之事,我一概与你同担。”

英欢怔然不语,只是望着他,搭在他肩上的指不知不觉地绻了起来。

他头一回不称自己为臣,不称她为陛下。

他这是要……

宁墨抿了抿唇,猛地收手将她揉进怀中,嘴压在她耳侧道:“酒多伤身,泪多伤心。从今往后,你的身心由我来护。”

英欢呼吸一紧,使劲去推他,纵是头晕也仍是费力低喝道:“这话胆子当真是大得没边了……”

君威尚存,她身子冷硬不已,逼得他慢慢松了手。

宁墨拧着眉起身,面色清冷,“陛下此行赴东境,太医院谁人随行至今未决,陛下心中究竟何意?”

英欢额角跳痛,低声道:“朕不会点你。”

宁墨眼角微微一皱,“……臣明白了。”

他拾起碗,转身,手指死死扣着碗沿,欲走之时袍侧却被她在后拉住。

英欢闭了闭眼睛,鼻音重重,“你什么都不明白。”

他身子仍僵着,也不回头,就那么立着。

英欢颓然松手,只觉身上愈加乏痛,“朕同你说过的话,永远作数。”

……从今往后,朕身侧之位,殿中之榻,便只容你一人。

君无戏言,她既是承了此诺,便不会屈他分毫。

只不过——

身侧之位可留,但心中之位,却是一点都分不出来。

…………

大历十二年冬二月,上欲送康宪公主赴东境,礼部启请,应恭办卤簿仪仗等物,上允之。

二十六日,上幸杵州,设次于东江西岸,西向设帷幄,御辂于中、公主副辂于东,随驾金吾卫设卤簿仪仗,六军设金鼓旗帜,教坊司设大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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