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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161)

作者: 行烟烟 阅读记录

伸指欲拨之时,身后却传来方恺的声音:“将军,弟兄们都已准备停当,何时回营?”

狄风握住那纸,回身转望一番,见被俘中宛众士已被集结在西面山口处,邰涗士兵们收戈备马已作欲走之势,不由将那信笺收起,对方恺点头道:“此地不宜久留,天已大亮,黄世开若得消息,只怕会再遣重兵,现下便走!”

方恺领命而退,召集众营指挥使分领中宛降兵,陈进之部竖旗在前先行,狄风领兵压于其后,数众人马出谷之后疾行飞驰,直奔万州邰涗大营。

守营之兵早已闻得今夜一役狄风大胜,因是见他归来之时,面上均暗隐喜色,“将军!”

狄风传了几令,将军中诸事及所俘之兵一一安排妥当,这才将马交与小校,一边往中军行去一边卸甲,低声道:“不过一役而已,如何值得这般高兴。”

小校接过他递过来的头盔,拾袖擦了擦上面的灰血,“将军,京中有诏至营……”

狄风皱眉,随即又挑,回头看他:“何时到的?”

小校道:“卯时初刻,因将军领军出营,便贡在中军西案上了。”

狄风微一晗首,脚下更快,步履如飞,踏尘之色带了血雾,也顾不得再解身上厚实铠甲,一脸灰蒙干血之迹也来不及擦,便直直往中军行辕而去。

撩帐而入,三大步便迈至西案前。

高案上燃香轻烟缭绕,软稠铺盘,明黄之卷龙纹隐隐在现。

狄风垂眼低首,屈膝而跪,伏地三叩,撑于身前的大掌指节发僵,半晌才抬起头,慢慢站起身来。

帐帘由外而落,蔽去外面灿阳人声,遮去青天白云之彩,只留一帐苍思。

狄风眼望铜盘上的黄轴之卷,良久不动,眼底黯了又明,终是转过身,握拳走至另一头,坐了下来。

掏出先前收起的那纸信笺,其上湿血已干,一纸干棱,硬巴巴的,展开之时碎了一角。

墨被血浸,模糊一片,灯烛之下隐约可以辨出其上几句话。

狄风目光左移,嘴角慢慢垂下来,手指僵直,隔了不知多久,才松了手,任那信笺落至膝上。

人靠上座背,缓缓阖了眼。

哪里是重要军情之报,不过是一纸家书罢了。

脑底浮沉有加,眼前闪过那年轻面庞上不畏死事之情,又忆起他牢牢置于胸前、至死也不肯松一分的左手。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抵万金。

狄风猛地睁眼,下座朝西案走去,抬手去握那卷黄轴,指尖触及其上细软之稠时竟在发抖。

左腿负伤,连夜未眠,勇战山谷,此时此刻是人疲心乏,灰土及面,指甲缝里都是发黑的血涸之色。

可听见有诏至营,心潮遽然突涌,急急而来,却是不敢轻阅。

领兵出征,在外已近一年,京中风物于脑中竟是模糊起来,惟一惦念不忘……永远惦念不忘的只是那一人。

自幼无家,及长蒙得先帝青眼垂加,从此便以疆场为家。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只是家书何来。

手中圣旨凉烫交错,心若有家,家止在此。

捧了这一轴明黄,慢慢走回去,坐下,轻轻扯去封轴之带,展于面前,目光自上而下,自右及左,字字缓阅。

阅毕垂眼,合轴紧攥,面色更乏。

说到底,不过是要他无论如何不得向朱雄讨援,不得令军中将士们对邺齐心生嫌怨。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那个男人。

他睁眼,看见先前那纸染血之笺正落在脚下,不由弯腰捡起,弹去其上污尘,眼底冰融缓消,渐起水光。

这许多年来滚滚沙尘血溅兵马,所留之命不过只是为了她。

只是有心无家,这一生又该命作何终。

…………

大历十二年四月初十,狄风败中宛大军于齐望墩,毁仓烧粮,杀敌三千余人;十二日,黄世开退走方州,狄风占盐州。

十四日,邺齐大军北上,朱雄败南岵大军于青州之野,俘剿器甲粮草不可数计,遂占青州。

十六日,工部尚书、端明殿学士沈无尘抵赴北戬 。

…………

西苑林间木已苍翠,绿叶娑娑,粗枝横展。

红衣紫弁,骏马昂扬,风华及转便在眨眼之间。

英欢低低“吁”了一声,将座下之马勒停,回头之时额汗溅落,桃面粉如春开之花,纤眉黑亮,肩背侧面箭箙中白羽似雪,映日而亮。

曾参商于后驱马上前,黑色骑装瘦裹其身,嘴角噙笑,低声道:“陛下先前那一射确是大有进步。”

英欢眉尾飞扬,笑道:“此话当真?莫要哄朕开心。”

曾参商伸手抚弓,“臣万万不敢欺君。”

英欢长靴侧磕马肚,拉缰转向,往回行去,瞥她一眼,脸上笑意莫辨,“这天底下,你曾参商可是欺君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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