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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292)

作者: 行烟烟 阅读记录

她抖得止不住,半晌才蓦然一低头,想起先前在殿中面圣时英欢脸上神色,背后脊骨一寸寸凉了下去。

……自己竟是什么都不知。

她哽了半天,才艰难开口,问他道:“皇上何意?”

形势错综复杂若此,她且闻且心惊,根本不敢想像英欢这一段日子以来心中会是什么样的境况。

方恺眼里一片阴,看她道:“今晨下诏,令两军武阶三品以上将校于午时齐至崇元殿,集议此事。”

她立着,心中仍是惊然未定,瞥他一眼,不知还能再问什么。

方恺一挥掌,拍拍她的肩,宽颔微扬,冲她道:“本也没料到你偏偏赶在今日回来了,因怕你诸事不明,待奉诏去了崇元殿反而惊不择言,才特来同你说清楚的……一路劳顿,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也莫要烦心多想,皇上圣明,一切自有决断,到时你我只消在旁侧应便可。”

曾参商点头,越过他半抬的手臂朝远处望去,来时路上雪碎如棉,粒粒盈透,此时却是白皑成壳,沉压心际。

攥了攥拳,复又展开。

皇上圣明,自有决断……

·

素氅翻绒压雪,金缕簌旒披霜,人若独梅,缓缓而行。

殿外远远有人在候,见她孤驾步行而来,忙上前来迎,“陛下。”

英欢足下不停,待人推开殿门,便直直而入,口中低问道:“谁在侍奉?”

“眼下是赵太医在里面。”小校答。

因怕苏祥一人力有不逮,多日来她嘱赵烁同苏祥一道入殿侍疾,日夜轮护,不论何时都得有人在殿中候着。

她微一点头,再不多言,兀自走了进去,直入内殿,便见赵烁躬身在床榻一边,正为贺喜擦身。

睫垂心紧,抬手解了大氅,扔去一旁。

赵烁闻音回身,忙过来行礼,“陛下,”抬眼快速打量她一番,神色稍显踟躇,却仍是垂首道:“陛下这几日身子安好?”

英欢纤眉舒平,脸上不起波澜,知他话中之意,只淡淡一点头,“尚好。”走上前去,伸手要过他掌中软帕,轻声道:“朕来,你退下罢。”

赵烁小惊,却不敢多言,诺诺敛了一旁物什,退了出去,将殿门从外掩好。

她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平眉蹙了蹙,额前黯了颜色,沿着床边慢慢坐了下来,伸手撩开他身上衣物,将软帕重新浸过温水,绞干,轻擦他身子。

他胸膛微微起伏,平平缓缓,面苍神止,却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她动作轻稳,一下又一下,手下这这身子,她是何等熟悉,可又是何等不熟悉……

寸肌寸肤她曾触过,火热淋漓不能自禁。

却不料会有一日,变得温凉若此,再也不动一分一毫。

手中软帕在掠过他左腹肋下那道浅凹之痕时,停了一停。

她抬睫,指尖轻轻划过那道疤,耳边响起开宁行宫那一夜,他压在她身上,捏着她下巴,眸黯声低,说的那些话。

……这一处之伤,是当年登基初时遇刺所得。

……与你不同,我有八位兄长。

言简意赅两句话,她知他之意,可当时只道他往伤烙心不可提,却不知今日会得这局面。

千里谣言似箭而抵,万人黎众受风而起。

邺齐国中,八王为乱。

当年争位不成,如今趁势再为。

她看向他,脸庞陡削苍瘦,似刃刀唇锋利,峻眉不扬却威,令人心悸。

他立身于骏马之上,邺齐江山便是铁血冷固,永不可摧;

他落座于御案之后,国中万民便是隽脉无忧,绝不会乱。

都道他一世雄风霸气无人及,却不知,他也是人,也会病,也会倒,也会老……

她兀自僵了半晌,才又低下眼,唇角一侧冷牵,笑也无意,心中只留寒一寸。

一倒之后成何乱,他又怎会不知。

天下万万人,他比谁都明白,比谁都看得清。

以他铁腕之策,若想防其生变,亦非不能,可他却不为;非但不为,还纵此乱生,又是何意。

她眼角一红,眉梢微颤,手中软帕已凉。

……心知他之意。

可知他之意,却又愈发恨他,恨他恨到——恨不能一剑斩了他,就如当年初遇那一夜。

丢帕入水,抬手拢好他的衣物,替他掩了被角。

就这般坐着,看着他,良久都不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殿中熏笼暖风渐消,外面忽然有人来叩殿,“陛下,崇元殿那边来人,道两军诸将都已诏至,在候陛下圣驾……”

她低应一声,起身,将床幔放下来,隔着轻晃细缝望向他。

当日他调朱雄率重兵北上,那时她信他,以为他真的只是不放心她……却不知如此一来,邺齐北境之外便无大将压镇,纵乱横生,他才是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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