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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309)

作者: 行烟烟 阅读记录

待至她身前几步时,脸上冰痕已然尽消,褐眸之中火苗在动。

他停下,微一挑眉,望着她,喉头动了动。

她淡淡一笑,看他人在眼前,心口却是更涩,“此处没有笔纸,你有何言,须得回殿才能同我说。”

他一垂眼,薄唇轻弯,慢慢陪她往回走去。

她走了几步,偏头瞧他一眼,轻声道:“前两日有贡至,蒙顶甘露百斤,我今日叫人取了些来,沏茶在候。”

他眼底淡光微闪,侧过脸,盯住她。

其情之深,罕未有见。

她心头似被人狠拧一把,疼的发搐,撇开眼不再看他,足下行之越快,未多时便走至他寝殿之前。

推门进去,将宫人遣退,待行入内殿,就见高案之上,两盏清茶微冒热气。

她走去,慢慢坐下,看他也过来入座,才伸手握过一杯茶来付与他,红唇轻扬,“因茶识你,却从未与你一同饮过茶。”

他伸手接过,眼却一直看着她,眸底渐渐涌起些东西,又转瞬即消,眉间沉了些。

她转过头,去拿另一杯,指尖被杯沿浸得发烫,心底却凉,忽而道:“谢明远受封殿前都指挥使,你当知晓。”

他腕落于桌,杯底轻响一下,看着她。

她长睫淡落,又道:“古钦之流复仕,你定也知晓。”停了停,转眸盯住他,轻声道:“……你可有话要同我说?”

案上雪笺墨毫,铜纹棱口洗中水清见底。

他只是坐着,半晌才低眼,去看杯中热茶。

蒙顶甘露,银针色碧而卷,茶香渐溢,品之极甚。

待过了许久,茶气淡没,杯盏不复发烫……

他才蓦然抬眼,朝她看来,褐眸陡闪即黯,刀唇紧抿成刃,片刻后一展眉,面上寒色褪去些,慢慢拾袖伸手,从桌上拿起紫毫,触墨其上。

浓墨饱蘸,硬腕悬而挥抖,雪笺字凛。

四字疾成。

他手腕稍顿了一下,又慢慢将笔放了回去,放下玄锦袖口,重又握过茶盏。

她心有微栗,人僵半晌,才侧眸朝那笺纸望过去。

四字如泼墨走龙般笔笔直连,飞扬跋扈之锋,那般熟悉。

她看着,眼底滚滚涌水,又生生发烫,心底一血遽伤,沸了又凝,终是一垂眸,任泪纵滑。

——欢若平生。

一遇纵成一生苦,又有何憾。

他望她片刻,默然一撇眼,薄唇轻扯,长指硬骨沿杯而圈,握过那茶,就要举杯而饮。

她却忽然横臂过来,一掌打掉他手中瓷杯,热茶扑溅二人一身,瓷杯触地而碎,清脆一声响。

他未看她,只是冷然坐着,臂上湿渍也不去擦。

她泪涌如注,慢慢起身,再也不看他一眼,缓步往殿外走去。

殿外花草景绣,然落在她眼中,皆成枯木一方。

风过吹痕,脸上泪过之处紧而涩痛。

……对着他,她如何能狠得下心来。

当初他心知一死,肯以一家江山尽付与她,而今纵是意欲策军反夺她之天下,她亦无法以情绝患。

……欢若平生,欢若平生。

眼前诸景飞过,仿若身回初见之刹。

若果这一世帝权纠葛须得一人放手才能得断,那么……

她愿来终。

…………

大历十四年七月初五,以曾参商为枢密都承旨,沈无尘总领邺齐朝事,旧臣不论品阶,位在其下。

十四日,诏分东西二朝,划原南岵为九路四十七州,易梁州为大梁府,东朝辖四路二十一州,西朝辖五路二十六州。

划原中宛为七路三十六州,易吴州为吴天府,东朝辖四路二十州,西朝辖三路十六州。

二十七日,日有食之,京中起谣,以新帝位得不正,而致天怨。

八月初六,沈无尘拜表,以东西分朝既定,奏议移都之事,上缓图之。

初九,翰林学士古钦领学士院诸臣再拜,以天下初定,请宴群臣将校,上允之,定宴半月后。

二十四日,宴开乾阳殿,上以平王体虚,不令请宴。

京中朝臣凡三品以上、两军将校无戍务在身者皆至,殿前都指挥使谢明远以大宴须慎,增内城诸防三成,领卫千余入宫,护文武百僚于宴。

…………

天色霁明,空气中轻荡着前夜雨水之气,一地湿草之香,沁人心脾。

英欢坐于殿中,一袭华服重重及地,高隆腹部撑衮而起,一动便乏,满心俱沉。

良久,听得殿外有人请宴,道诸臣将校皆至乾阳殿候驾。

她撑着起身,对着身前窄立铜镜抚平额前花钿,红唇淡淡扬起些,绽开一笑,又落下。

久未得妆,今日略扮,竟觉陌生。

眉间愈发疲了去。

外面宫人又请一次,她才转身,拢起层层裙章,往外走去,可一出殿外,才过殿廊回弯,便见沈无尘朝服在身,静立在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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