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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35)

作者: 行烟烟 阅读记录

几日来思虑繁复,却终是不得。

……偶尔会闪过一念,可那念头又如远天流星一般奢侈华贵,转瞬即消,更不敢念。

他垂眼,停了一会儿,脚还是朝前迈去,大步出了内寝……不敢做如是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只不过……

他如此大费周章想方设法,琢磨的不过是如何才能得到她……那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

景欢殿中漫着淡淡花香,将平日里略显浓重的药味儿盖住了些。

这么多日子过去,英欢身子慢慢好了起来,咳嗽声轻,脸色渐润,精神愈转。

宁墨用药恰如他的人,温温蕴蕴,不急不重,见她好了些,便调了方子,以补为上,又命人挑了些花摆进殿来,说是好花亦能怡神。

他走在这殿中时,步子是极轻的,有时竟让人察觉不到他已进来。

英欢知道他从不着官靴,太医院里旁人每日穿的公服也不见他常穿,总是随意配一身广袖长衫,便这么出入于大内之间,淡漠之间隐隐杂了份无羁,又时而流露出些许温情。

骨节端正的手指,修长白皙,捧着盛了药的银碗奉于她眼前。

“搁着。”她轻道一声,眼不离卷。

银碗轻轻落案,他也不开口说话,便要退下。

殿角几个多年从侍英欢的宫人都知道,宁太医在这些男人里,算是极得宠的了,因是见他面上之时少言少语,也不恼他无礼。

英欢余光瞥见他要走,这才抬眼唤他:“宁墨。”

他停了步子,回身去望她。

她放下手中卷册,眼角带了血丝,凝神看了他一阵儿,才道:“送药之事,不必每回都亲自来。”

他看着她,仍是不开口。

她眼帘垂了垂,又去看他,“心里面恨朕?”

宁墨眼中水波漾了一下,“陛下何出此言?”

英欢去端那银碗,淡笑道:“你以为太医院里的风言风语,朕一点也不知道?”

他闭嘴,不言语。

她将那药喝下去,口中甚苦,不由皱眉,身侧有宫女捧了清水来让她漱口,一番折腾后,她才又道:“委屈你了。”

他眸子一晃,立时低头垂眼,“陛下此言,当真是折煞微臣了。”

英欢看不见他面上之色,可心里却是明白的。

御医这个位子是他凭真本事得来的,明明是十成十的功绩,却被旁人用污言秽语糟蹋了九成半,他心里如何能够好受。

她的那一句委屈他了,亦是出自真心,知他不会领情,只会当那是帝王抚下之惯用伎俩,可是真的听见他那不痛不痒的为臣子之言,她心里面竟不甚痛快。

为帝王者,就只这点最让人失落。

对人说不得真心话,是因很多话不能说。

纵是对人说了真心话,闻者亦不会轻信她的话。

这么多年来……

也就那一夜,她才说出些真心话。

也就那个人,坦然全信了那些话。

心底雾气腾绕,她不由微微咬唇,冷眸垂睫……为何又想起那个人。

为何……这样都能想到那个人?

宁墨徐徐开口:“陛下若是没别的事,容臣先退下了。”

英欢不允,自己起身离案,裙摆曳殿,轻纱缓飘,走到他面前来。

明知道留他在身边,只会给他招来更多闲言,可她偏偏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不住。

宁墨抬头,眉间有褶,“陛下……”眸色微黑,瞳中深褐,通透明亮,有水光点点,流转波动。

英欢看进他的眼底,心中不禁恍恍然,竟觉这一刻像极了那一夜在紫薇树下,那个人眸中温光若水,盯着她……心尖不禁颤动,侧过脸,扬袖,“退下罢。”

一日见,日日见,数次进药数次见。

眼中是他,心里却是那个人。

纵是对此人无情,但被这一双波动粼光的眸子搅得,也生出些念想来了。

过去十年间,夜夜不愿睡,只盼更漏滞住,好容她能多出些空来,能理顺这杂冗政事;现如今却是夜夜不敢睡,单怕一合眼,那人那一日那一晚,便从脑底狠冲出来……

叫她心如虫噬。

叫她疯狂地想要再见他一面。

于是便恨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动手杀了他。

不为国事不为天下,只为了她自己。

若是当日杀了他,他没了,他不在这世间,世间没了他……

那她此时此刻便不会这么想念他!

英欢手攥了攥,见宁墨出了殿外,才转身,慢慢走回去。

……红唇轻扬,嘴角笑意染了一片浓浓讽意。

她心底里念着他,可他此刻只怕正在哪宫哪院的软榻之上,怀拥馨香美人尽享其福罢!

这泱泱之世,朗朗天下,怎的就叫她偏偏遇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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