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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罪前传:第七个读者(75)

作者: 雷米 阅读记录

周振邦已经习惯于让杨锦程去打理研究所里的日常事务,包括那个秘密的计划。所以,当杨锦程不在所里的时候,周振邦发现,自己的工作量一下子多了好几倍。

他不由得感慨,这12年,杨锦程是怎样度过的。

针对实验对象的跟踪报告已经在案头堆积如山。以往,都是由杨锦程阅读后,把分析意见汇报给周振邦。不过,现在只能由周振邦从基础性工作开始做起了。

周振邦沏上一杯绿茶,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报告开始看起来。

这个实验对象是一个中学教师,介入情境是被发现在超市里有偷窃行为。东西价值不大,一包口香糖而已,由志愿者偷偷地塞进他的衣袋里。不过,后续的跟踪报告显示他在经历了一番委屈与争辩之后,并没有明显的情绪反应,行为规律也没有剧烈变化。

周振邦简单翻看后,并没有感到太多失望。毕竟个体存在差异,针对不同情境产生不同程度的教化反应也实属正常。他很清楚,所谓25年的实验时限只是一个保守估计。他也没打算在有生之年完成这个实验,毕竟还有后继者杨锦程。

也许,今天那个叫陈哲的学生也不错。

周振邦想着,拿起第二份跟踪报告。只看了几眼,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他坐直身体,擦擦眼镜,逐字逐行地仔细研读起来。

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某栋老式住宅楼。

房间阴暗狭窄,物品摆放凌乱,唯一的窗户被报纸遮挡住了。除了天花板上的灯泡,屋子里再无其他光源。

杨锦程抱着头坐在床边,裤子褪至膝盖。在床边,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在懒洋洋地穿内衣。

杨锦程面色阴沉,盯着地板上的一处裂痕,一动不动。

女人穿好衣服,看看杨锦程,撇撇嘴,露出一丝不屑的笑。

“我说大哥,做不成,也得掏钱的——我努力了,是你自己不行。”

杨锦程慢慢地抬起头,起身提好裤子,从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扔在床上,一言不发地拉开门出去。

刚走到楼梯拐角,杨锦程腰间的BP机就响起来。

杨锦程刚刚走进办公室,周振邦就急切地迎上来。可是,当他看到杨锦程一脸萎靡的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小顾怎么样?”

“哦,还好。”杨锦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周老师,您找我?”

“是啊。”周振邦拿起一份报告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杨锦程接过报告,只看了一眼开头就把它放在桌子上。周振邦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无动于衷,激动地在原地来回踱着。

“这个叫沈湘的女孩子表现出非常强烈的情绪反应,行为规律也有明显的变化——你看第7页。”周振邦的语速很快,配合着激烈的手势,“她洗了将近4个小时的澡!而且第二天在学校刷了11次牙。你注意到了么,她离同桌的距离越来越远,几乎要坐到过道里了……”

杨锦程颤抖了一下,表情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们都知道,不同感官记忆调用的先后顺序不同,人在回忆的时候,最先调用的是嗅觉。所以,为了强化介入效果,我觉得,可以考虑在介入情境中,加入一些气味元素——锦程?”

“哦,那个报告我看过了。”杨锦程如梦初醒,“您接着说。”

“你看过了?”周振邦大为惊讶,“那你为什么不向我汇报?如果我们据此调整计划,就会获得更翔实有力的数据。”

“这个……未必吧。”杨锦程回避着周振邦的目光,“个体差异是存在的,沈湘是一个……单纯的中学生,对介入情境有强烈反应也属于正常……”

“没那么简单,这绝对具有典型意义。”周振邦认真地看着杨锦程,“伦敦大学的神经生物学家们提出了一个构想,与气味相关的记忆在大脑海马体不能起协调作用后仍然能够继续保存,如果这种构想成立,那么……”

周振邦突然不说话了,只是怔怔地看着杨锦程,眉头越皱越紧。

办公室内的气氛骤然凝重起来。杨锦程意识到周振邦的异常,扫了他一眼,又迅速避开。

“周老师,”杨锦程费力地笑笑,“您又有什么灵感了?”

“锦程,”良久,周振邦终于开口,几乎是一字一顿,“对沈湘的介入情境是怎样的?”

“按照计划做的。”杨锦程的脸色变得惨白,“往她身上泼洒有异味的污物。”

“泼在哪里了?”周振邦立刻追问道。

“身上啊。”杨锦程的嘴唇哆嗦起来,“外套……裤子什么的。”

周振邦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杨锦程:“那她为什么会刷牙?”

“也许,溅到嘴里了吧?”杨锦程缩着身子,目光躲闪,“当时事发突然……”

“杨锦程!”周振邦低声喝道,“我们都是心理学家,你知道你瞒不了我!”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室内安静得只听见两个人剧烈的心跳声。

良久,杨锦程脸上的表情突然松懈下来。

“王增祥……没有按照原计划进行情境介入。”杨锦程垂下头,低声说道,“事实上,他强奸了那女孩。”

这句话说完,室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足有半分钟后,杨锦程意识到周振邦并没有如预想般暴跳如雷,心下感到奇怪,更感到恐慌。

他抬起头来,看见周振邦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

杨锦程急忙站起来,伸手去扶周振邦。

周振邦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阻止他的手势,同时,急转身,直奔办公桌而去。他的脚步踉跄,以至于在桌角上狠狠地撞了一下腰。来不及揉搓痛处,周振邦操起电话机,把手伸向数字键。

刚刚按下两个数字,周振邦手中的听筒就被杨锦程劈手夺过,按在电话机上。周振邦伸手去抢,又被杨锦程牢牢按住。

“周老师,您不能打这个电话,无论是报警,还是打给王增祥。”杨锦程一字一顿地说道,“一来,王增祥是您老朋友的儿子;二来,如果王增祥被抓,难免会说出‘教化场’,那我们12年来的努力就统统白费了。”

“她是个孩子!”周振邦低声吼着,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沈湘只是个孩子!”

“我知道!”杨锦程的手上越发用力,语气也坚定了许多,“斯金纳为了验证自己的推论,不惜把自己的孩子关进箱子里……”

“那只是不实的传闻!”

“我知道!”杨锦程凑近周振邦的耳朵,“但是我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话,斯金纳一定会这么做的——周老师,构建一个新世界,不可能一点代价都没有。”

周振邦定定地看着杨锦程,突然,他的身体一软,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你先出去吧。”周振邦仿佛在一瞬间就苍老了许多,“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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