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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鹄书院(163)

作者: 赏饭罚饿 阅读记录

“有什么可笑的!”尚远咬咬牙,“救人归救人,两码事!”

“你既然这么讲义气。”他摊手,耸耸肩,“怎么跑的比谁都快?当初如何不留下来替平江城的百姓杀一两个金人,这会子玩事后诸葛亮,有意思么?”

“事后诸葛又怎么?也总比你忘恩负义,卖国求荣要强。”

“我忘恩负义?”他冷哼一笑,“在下乃是金国世子,让诸位失望了,如今在我大金国百姓眼里,我可是一代功臣,将来是会流芳千古的。”

此言一出,关何和尚远皆是惊愕。起初只以为他是金国细作,受钱财所惑,竟不想他并非汉人。

“好、好!”尚远怒极反笑,“宋先生是金国的世子,简直好极!正好我取了你这世子性命,也算是头功一件了!”

“要我性命么?”宋初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抚掌一拍,声音刚落,四面八方竟涌出无数金兵,不过转瞬之间,已将方才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身前亦有十来人护着,宋初冷眼瞧他:“先生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今晚你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

“好啊!”尚远提剑便要上前,“那咱们就试试!”

还没等他动手,关何一掌拍住他肩头,沉声提醒:“我留下,你按计划行事。”

他满心怒火,隐忍片刻才颔首道:“明白了。”

……

听他们那边交头接耳亦不知是在商量什么,奚画离宋初本有一段距离,现下看到关何在场,忙不迭想要过去,怎料背后一个侍卫眼疾手快,一把拎着她往车里扔。

后脑狠狠撞在木梁上,疼得倒抽了口凉气,未及出门,马车竟动了起来,分明掉了头在往回走。

奚画急得直跺脚,头从窗外伸出去瞧,只听见打斗之声此起彼伏,吵嚷喧闹,仿佛又回到金兵入城那一晚,满目都是噩梦。

跑出一街之远,正当她已经做好要跳车的准备,头顶一道剑光猛地破空而来,将整个马车劈做两半,难得的是,如此这般竟也没伤到她分毫。

断木尘屑落了一头皆是,奚画一面咳一面拨开残骸打量四周。然而她才刚睁眼,手腕被人一扣,力气之大直接拽了她起来,撒足狂奔。

总算是看清来人,奚画不由喊住他:“你……你慢点……”

自从没念书后,成日不是躺着便是坐着,好久没活动过了,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不过多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面色发白。

尚远见她这模样,也不敢再拽她,索性打横一抱,埋头往城东方向去。

“怎么是你来了?”奚画看了一眼四周,“关何呢?”

“他还在那边,他带的人多,先拖住宋先生,我带你从东边角楼离开。”他边跑边解释,“适才进门已经把人清干净了,趁他们还没补上来,我们得搞快!”

“关何一个人在那边?他不会有事罢?”

尚远心不在焉地应着,“没事,山庄上下好几百人呢。”

路径酒楼,恰见门前有匹瘦马在低头吃草料。他抱了一个人难免跑得费劲,足尖一点带着奚画坐上马背,双腿一夹,策马于街上飞驰。

“你放心,我们此行只是为了救你,不会恋战的,半个时辰之后所有人都会撤走,我同他说好,就在龙脊山山脚,上回我们烤鱼的地方……”

“好。”奚画点点头,随着角楼的屋脊在眼中渐渐近了,心里也如脱缰的马,喜不自禁。

她有点难以相信,喃喃问:“我能回家了,是不是?”

尚远忍不住笑道:“是。”

层层叠叠的须弥座上,上翘的檐牙衬着浓郁的月夜,森森的角楼近在咫尺,楼下的小门仍在,即将冲出城楼的刹那间,尚远骤然勒马。

高高的蹄子在半空中扬起,泥土飞溅,他伸手护住奚画没让她掉下马。

城墙之上,三层重檐,站着的全是金人的弓箭射手。

每一张弓弯如满月,箭在弦上,银光里透着杀意。

为首的金将抬起胳膊,继而又放下手。

他看得清楚,用生平最大的力气调转马头,背对角楼,双腿用力在马肚上狠狠踢了一脚。

“放箭!”

书院门前,几支箭羽射来,关何举刀隔开,拿出弓/弩,对准屋顶三处位置,且听数声惨叫,几名弓箭手纷纷坠地。

尽管山庄的人各个武功不弱,但均没料到金兵还留了这许多在城里,现下暂且能应付,一会儿若是再多只怕就麻烦了。

耳畔闻得掌风习习,身侧有个趁他不备想以刀偷袭的金兵直挺挺倒下。西江收了掌势提醒他道:“当心点!”

“多谢。”他颔首,急忙又问,“小四那边如何?”

“还没收到信号。”西江望了望夜空,叹道,“恐怕尚未出城。”

“我这边还挺得住,你带点人去支援尚远,他就一个,想必会很吃力。”

“好……不过你行不行啊?”他避开迎面来的狼牙刀,表示怀疑。

“没事的。”关何上好弩/箭,“他带着小四,如果出了什么岔子,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第124节===

想想也有道理,西江解决掉手边两个金兵,“那成,你自己注意点!”

“我知道。”

*

流云长街一条僻静的小巷,奚画扶着尚远跌跌撞撞往前行,一路的血蜿蜒盘旋。

她紧咬着下唇,拼命撑起他的重量,只是肩头的人越来越沉,慢慢的,连步子也迈不开了。

“阿四……”

尚远偏头去看她,艰难开口,“你……你别背我了,自己走吧……”

“不要紧,我背的动你。”奚画固执地摇头,“我背的动……”

脚上踩到一粒石子,她脚踝一崴,终于两个人都摔了下去。

“有寒,有寒!”奚画顾不得脚疼,爬过去拉他的手。

他背上插满了箭羽,十多根的样子,无法躺下,只能侧靠着墙,大口大口的喘气。

回头朝巷口瞧了一眼,四周仍旧静悄悄的,她带着些庆幸,在他耳边宽慰道:“金兵没有追来,你再撑一会儿,我们很快能出去了。”

尚远本想说话,双目猛地一瞪,嘴里呕出一大口血,渗得青袍上一片深红色。

奚画不住抚他心口:“你、你不要说话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阿……四啊……”他握着她的手,声音轻如蚊蚋,只涩然笑道,“我……恐怕是,不能再走了。”

“能的能的。”胸腔里久违的刺痛密密麻麻蔓延到全身,奚画忍着悲伤,伸手覆上他手背,“一定能的,你信我!”

尚远却笑而不答,摇摇头,指着前面,“你去小吊桥那儿……那里还能出去……”

“我同关何说好了……要把你……安好无恙的……送到他身边。”

奚画扣着他指缝,哽声道:“我们一起走,你不走我也不走!”

“走吧……你不走……便没机会了。”他喘了口气儿,吐息已有些艰难,不知是不是血珠从额上淌下,眼前尽是猩红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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