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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鹄书院(22)

作者: 赏饭罚饿 阅读记录

正所谓清明不折柳,来生变黄狗,这柳条不仅要摘,还得挑新鲜青嫩的才行。

奚画走了老远才看到一棵青翠的柳树,她正抱了个石头准备踩上去,余光却见左侧的歪脖子树下有人跪在一座新坟前,取了酒杯在地上浇了一缕。

坟上的香烛烧了一半,明显已是有人祭拜过的。

奚画顿觉得奇怪,待得仔细一看,赫然发现这来拜祭之人竟是同窗钟勇谋。

此刻她心中愈发狐疑,若是没记错,勇谋家祖坟不在此地,况且来挂青好歹也要他爹娘跟随才是。

这坟既不是他家的……那会是谁的?

自己离得那新坟并尚远,隔着这般距离瞧不清碑上的文字,奚画因怕凑太近被他察觉,犹豫再三,只得折了柳,原路返回。

放完鞭炮后,天上竟渐渐下起了小雨,春日里的雨朦朦胧胧,细润如酥,洒得那草间枝头也格外清亮。

奚画和罗青撑着伞,慢慢下了山,往家里而行。

不知是否是时候还太早,街上行人寥寥,铺子也许些未有开门。她正从流云街小巷里出来,一抬头,就见那湿滑的道上一人垂首慢悠悠地走着。

他没有拿伞,仍由雨丝牵牵绊绊落入怀,青衫湿透,似没有注意,一心专注地盯在地上深深浅浅的水洼间。

奚画静静看了一会儿,忽而把伞递给罗青。

“娘,您先回去罢,我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啊?”罗青接过伞来,满目担忧,“几时回家来?”

“我……午饭前就回。”她一面笑,一面另取了把纸伞撑开,“您不用在意我啦!”

“去哪里啊?早些回来……”

“知道了!”奚画举了伞,话语刚毕,一头便扎进雨中。

清风微凉,把笔直的雨丝斜斜吹到眼里。

关何抬手不经意揉了揉,不想手上也是水,视线越加看不清了,他只得拿衣摆将脸上擦干净,待得放下袖子时,却觉得雨势变小了许多。

他纳闷地摊开手,半晌没有雨点落下来。

“你在干嘛?”

猛然回过身,潇潇的烟雨中,有人举着伞过他头顶,双眉一弯,唇边荡开笑意,似乎是习惯性的歪了歪脑袋,问道:

“怎么出门不带伞啊?”

关何怔怔看着她。

===第17节===

这一瞬,感到心中蓦地突了一下。

“你怎么了啊?”见他神色呆滞,良久都没反应,奚画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关何嘴角一抽,方是回神过来,解释道:

“雨下得突然,出门时尚是晴天,没想着要取伞。”继而又有些奇怪地问她:“你如何知道今日会下雨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奚画得意地扬眉笑道,“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既是逢上此日,怎有不带伞的道理?”

“哦。”关何甚是了然地颔首,“原来是这样,学到了。”

“怎么瞧你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奚画凑上前看了看他面容,“不舒服么?”

他摇摇头“不妨事,每年这个时节总会这样。”

奚画眉毛一拧,喃喃自语:“什么病如此古怪,还挑节日?”

大约不欲多言这个话题,关何朝她瞅了一眼:“今日不上学,你起这么早?”

“扫墓啊。”她指了指头上戴着的青柳枝环,“才从龙脊山回来,对了,你家不是在蜀中么?怎么不回去祭祖?”

关何面色平静地又摇头:“我没有祖坟。”

“呃……”奚画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只得另寻了话说,“那你往年都怎么过这节的?”

“怎么过?”

关何微微颦眉,仰首思索了一阵,脑中蹦出些许画面,他笑了一笑,“我们那里一般都会请道士来做法事。”

“诶?”奚画愣了一瞬,“做、做法事?”

“嗯,庄主……不,村长说这节日阴气重,该驱驱邪,偶尔还会叫上全庄……全村的人一起跳萨满舞。”

“你们清明节还跳大神?”这描述的画面实在太美,奚画想象无能,“蜀中的习俗可真是奇怪得很啊。”

“没办法,就图个吉利。”他淡定道,“毕竟做我们这一行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驱邪避鬼,干活儿时也放心许多。”

奚画:“……”

发觉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关何登时恍悟,暗骂多嘴,后者那眼神又直把他看得浑身发毛。

“……怎、怎么了?”

“关何啊,你……你从前是挖坟的?”

“……”他额头沉下黑线。

“不是。”

*

其实这早间出门没带伞的也不止关何一人,临街的小茶肆里头,这会子人满为患,几乎都是前来避雨的。

奚画和关何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忙先摆上茶水。

“两位客官可要用点别的什么么?”

闻言,关何便看她:“吃吗?”

“吃啊。”刚随口一应,奚画又防备地睇他,“你请?”

他点头:“我请。”

“那感情好!”她抚掌一拍,笑道,“早想尝尝这里的蛋黄蟹肉糕了,就是寻不得机会。”

“行,没问题。”关何颔首对那小二道,“上两碟来。”

“好咧。”小二把那巾子一甩,“您稍等片刻!”

才侧过身,就扯着嗓子往庖厨喊道:“天下第一糕两碟!”

门外的雨没见小,倒是越下越急了,淅淅沥沥的,那房檐上水珠聚成一股,滴溜滴溜的串成珠儿落下来,晶莹剔透。

奚画托着腮偏头去看窗外模糊的街景,自言自语道:

“你说我们现在像不像是‘小楼听春雨’啊?”

“嗯?”关何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这都不知道。”奚画笑道,“宋时陆游的一首七言,‘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对方老实道:“没读过。”

“想也知道。”奚画叹了口气,“冉先生可是留了‘清明’的七言绝句的,你好歹也写一点给他,成日里扫茅厕,不嫌脏么?”

“嗯……”后者皱着眉,沉痛的思索了许久,“你说的是,我该专心念书了。”

还有七天便是每月的课考……

要是在此时被逐出书院,只怕无法和庄主交代。

痛定思痛,关何闭目长长一声嗟叹,再睁眼时,已见奚画捧了个小册子认认真真地在默读,他兀自一愣。

回想起上次问过她的话,记得她是想考进宫中,以某个职位。

“你,就这么想考女官?”

他不禁好奇,“考上有什么好处么?”

“当然有好处啦。”奚画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地解释,“我朝的女官,就是最低的九品每月也有五两银子的俸禄,天天吃肉都有剩的。”

他眉峰蹙起:“怎么,你很缺钱?”

奚画闻之即笑:“像我这般家境的,自然是缺钱了。更何况,我是觉得无所谓,过清贫一些倒也没什么,只是我还得养我娘。”

她认真道:“我娘为我操心劳累这么多年了,我总得争口气,让她过上好日子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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