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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鹄书院(93)

作者: 赏饭罚饿 阅读记录

奚画放下茶杯,颤颤巍巍站起身。

“小四,你没事吧?”

看她嘴唇蓦地白下来,丁颜倒是吓了一跳,忙起身去扶她。

“我送你回去休息。”

“不、不打紧。”奚画摆摆手,挥开她,“我只是有点头晕……自己能回去的,你不用送了。”

“可是……”她那表情,丁颜着实放心不下,“不如我去叫关何过来吧?”

“不不不!”说这句话时,她口齿瞬间清晰起来,连连摇头,“我很好,真的很好,先……走了。”

“诶。”原想再挽留几句,但见奚画转身就往外走,丁颜抬起的手缓缓落下,神色担忧地目送她行远。

这一路走着,脑中浑浑噩噩。

比梦里还要不真实,她强打精神,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如今什么都只是猜测,只是猜测而已。

她不能就凭自己的胡思乱想去如此恶意的揣度关何。毕竟……毕竟他从头到尾都没害过她,一直以来,在她心里,他都是……

一个极好极好的人。

“小四啊。”

耳边有人唤她名字,奚画浑身一个激灵,抬起头来,那边的罗青兜着簸箕,正朝她招手。

不知不觉都走回家了。

她伸手拍拍脸颊让自己脑子清醒些,继而才走进去。

“娘。”

“跑哪里去了,怎么都不说一声!”罗青皱着眉叹气,“早间才训了你,怎么这会子就忘了?还真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

“我突然有事,出去走了走……”奚画低低回答。

“出门不知道给我打声招呼吗?!”越说越气,罗青忍不住呵斥,“转个身进来屋里就没人了,这得多让人担心啊!”

她把头垂得更低:“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哎,我说你……”

正将摆开架势好好念叨一阵,那屋里忽有人笑道:

“你也是的,姑娘都回来了,何必还说她呢。回来了不就好了?”

声音听着很耳生,是个女子,难不成家里来客人了?

奚画探探头往里头瞧,罗青也忙侧身尴尬地笑了笑:

“姑娘不懂事,我的话啊,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那可不,我家里的囡囡也是这么的……”

“还杵在这儿作甚么?”罗青对奚画使眼色,“你三舅母特地从蜀中赶过来的,快上去给人家请个安问个好。”

“哦……”闻言,她便走进去,向那坐在桌边儿的婶子施礼道,“舅母好。”

“诶诶,乖了乖了。”那三舅母,上下打量她,颇为高兴,“也就几年没见,小四都长这么大了!”

奚画脸上带笑,也望着她瞧。

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眸色微变,又专注看了她身着的衣衫,眉头皱了许久。

“舅母……一直住在蜀地?”

“是啊。”她揉揉她发髻,笑问道,“怎么?”

“……你们那边……”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轻声问,“有板栗吃么?”

此言一出,罗青和这三舅母皆愣了一下,随即便都笑了起来。

“板栗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哪里没有?怎么?姑娘想吃了?”

奚画心里一阵酸涩,沉默地摇摇头。

罗青自不知她所思所想,只颔首笑道:“想吃就出去买吧,正好你舅母来,咱家菜还不够,你再去外头买点瘦肉和萝卜。”

话刚说完,那边舅母就叹道:“我就坐一会儿,何必这么大费周章,随便吃点也就罢了。”

“这哪儿能啊。”怕她还要推辞,罗青取了银两塞到奚画手上,忙催道,“快去快去,别让你舅母等久了。”

“哦……”

她捏着碎银子慢慢走出小院,脑中茫茫然地想事情。

时近正午,满街的炊烟味,身侧行人熙熙,叫卖之声,声声敲在耳畔。恍恍惚惚的买了肉和菜,奚画抱着菜篮子,从小巷子里穿过。

热闹的人群一下子离她远了,此地静得出奇,不知因何故,周遭竟一个人也没有。

她正自巷口出来,阳光刺目,却闻得一声马匹的嘶鸣。

奚画微微一愣,偏头往一旁看去,那小院前,临河垂柳之下,有一人从马背上下来,视线一转也落在她的身上。

笑容如暖阳。

“小四。”

“你来得正好。”关何将放在马上的包裹取下,打开来试了试里头一个小盒子的温度,尚是热的,他不由松了口气,朝她笑道,“我去蜀中带了点东西给你。”

奚画望着他,然后也艰难地勾了勾嘴角:“是什么?”

“路过书坊,瞧到一块砚台很好,我想你大概会喜欢。”

他一面说,一面向她走来。

“对了,还有……在青口镇的糖糕铺子,上回你说想吃……”

先将装砚台的盒子递给她,而后关何又窸窸窣窣地往包裹里翻找。

“你等等啊。”

“好。”

奚画捧着那块沉甸甸的砚台,眉目沉静地瞧他在包袱里搜寻,继而很自然的,开口唤道:

“夜北。”

几乎是同时,关何习惯性地抬起头应声:“嗯?”

一股寒风从街口卷了过来,把他两人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波涛一样的翻滚。

她就站在他一丈开外,却似是隔了万水千山,骤然一段远之又远的距离,而她的眼神,仿佛不认识他一样,微皱的眉头,满目都是惊异。

手里才拿出来的糕点,因为没抓稳而滑落,啪嗒碎在地上。

关何亦怔怔与她对视,本想开口解释,但诸多言语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小四……”

===第72节===

“你……”奚画涩然凝视他,哽咽道,“到底是关何,还是夜北?”

不欲再瞒着她,关何只迟疑了一瞬,方轻声答道:

“我是关何……也是夜北。”

在山庄,他是夜北;在书院,他也可以做关何。

如果能选择,他倒希望做一辈子的关何,而不是夜北。

尝了太多的普通人的甜头,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再也不想回到从前。

连自己是什么人,他都快忘记了……

真的是他,真是的他……

奚画心生酸楚,声音微微颤抖着:“你是杀手?”

他沉默良久,终究承认:“是。”

“那日,在白骨山的人……也是你了?”

他咬了咬牙,仍旧点头:“是我。”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奚画直直地望着他,嘴角轻抽,“你根本不住在蜀中,也根本不是蜀中的人,对吗?”

关何只觉得心中猛地钝痛不已,似是有数把锤子锤上骨肉,他艰难点头:“是。”随即又飞快补充:

“可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她从前这么相信他,从来不曾怀疑他,竟不知他至始至终都是满口的谎言。

什么活计,什么村长,什么蜀中习俗……

连身份都假的。

到头来,她连他叫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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