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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罪1:画像(75)

作者: 雷米 阅读记录

不知不觉中,窗外的天色越来越阴沉。

“最后一题,”孙老师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也许是最难的一道。所以你们每个人都要认真听,认真想,别轻易下结论。”

每个人都屏气凝神,静静地听孙老师念出最后一道题。

“有个人住在山顶的小屋里。”孙老师的声音低沉,“某天深夜,大雨滂沱。这个人在小屋里准备上床睡觉,突然……”他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几个女生发出了低低的惊呼,“他听到了敲门声。他推开门一瞧……”孙老师停止了讲述,扫视着鸦雀无声的教室,“却一个人也没有。(有人发出笑声)他就关好门,上床睡觉了。谁知几十分钟后,神秘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那个人战战兢兢地打开门,还是一个人都没有。这一夜,敲门声反反复复地响了好几次,可是每次推开门,门外都是空无一人。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在山脚下,躺着一具遍体鳞伤的尸体。”

孙老师停了几秒钟,满意地看着每个人脸上的恐惧表情,缓缓说道:“我的问题是,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学生们的表现比刚才严肃了许多,小声讨论着各种可能性,不时有人急赤白脸地争论着。孙老师似乎对学生们的投入非常自得,他慢慢地穿行在教室里,大声说:“一定要慎重,答案可能超乎你们所有人的想象。”

方木早就知道这道题的答案,不免对孙老师的故弄玄虚不以为然。他收拾好书包,准备下课铃响后就离开教室。忽然,方木感到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一抬头,正好碰上孙老师的目光。

那目光中的笑意依然,只是隐藏在镜片背后的双眼中骤然放出一阵阴冷的光,凌厉无比,连那微笑都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肩膀上的手忽然加大了力度,微笑着的孙老师微微俯下身子,耳语般轻声说道:

“第七题,最后一题,不知道你猜不猜得到呢?”

仿佛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一瞬间,身边的人好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世界只剩下方木和眼前的这个人。

六道题,九个死者,一个也许永远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的人。血色的回忆在方木的脑海里电光石火般闪过……

方木感到全身的血液“呼”地一下都蹿到了头顶,他猛地站起身来。

身边的几个学生都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方木。孙老师毫不退让,依旧微笑着看着方木的眼睛,“怎么,你要告诉我答案么?”

方木的双手死死地抓住桌沿,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孙老师移开目光,低头看看手表,“好了,快下课了。我来公布答案吧。”学生们的注意力又从举止怪异的方木身上回到了孙老师那里。

“答案是:死者来找那个住在山顶的人——注意,这个人住在山顶——敲门之后,那个人一推门,可怜的死者就被推了下去。(教室里开始有人发笑)这个倒霉的家伙不死心,又爬了上来,结果又被那个人一开门给推了下去。(笑声变大)如此反复几次,这个倒霉蛋终于熬不住,挂了。(哄堂大笑,伴随着掌声)”

下课铃在笑声中响起,孙老师一挥手,“下课!”

教室里的人很快就走得干干净净。方木回过神来的时候,教室里只剩下他还在一动不动地站着。讲台上空空荡荡的,孙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

方木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孙普曾经站过的位置。

第七题,我一定要答出来!

摆在方木面前的,是陈瑶被杀一案的全部资料。其中摆在最上面的,是那篇课文的照片复印件,向下依次是刊载那篇课文的小学教材、《呼兰河传》。

方木拿起那份复印件,这份复印件他再熟悉不过了,连每一个标点符号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无论他怎么看,也无法从中找出凶手下一次犯案的提示。如果这提示不是来自于这篇课文本身,那么就应该来自于它的出处。

直接出处是那本教材。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六年制小学四年级下学期语文课本。它平平地躺在桌面上,看起来相当无辜。方木对其中的每篇课文,每一道习题都反复研究过,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间接出处是《呼兰河传》。《火烧云》出自《呼兰河传》第一章。《呼兰河传》并不算一本很厚的书,可是如果把它当做一个线索来查的话,却是最麻烦的,所以方木把它放在了最后。现在看起来,这本书大概是唯一的希望了。

方木着手里的钢笔——那是乔老师送给他的——耐着性子,一页页翻下去。

按照凶手作案的习惯,他应该模仿历史上有名的连环杀人犯的作案手法。可是在这部上个世纪40年代写就的,描写一个东北小镇的风土人情的作品中,要找到连环杀人犯的线索无异于在菜谱中寻找武功秘籍。方木一页页翻着,在字里行间中寻找着诸如“杀”、“打”、“死”之类的字眼,每每发现,就仔细研读一番,希望能觅得蛛丝马迹。

“那大水泡子又淹死了一匹马。”太敏感了,只是一匹马。

“母亲实在难为情起来,就拾起门旁的烧火的叉子,向着那孩子的肩膀就打了过去。于是孩子一边哭着一边跑回家里去了。”烧火的叉子?曾有人以之作为凶器么?

“她在大缸里边,叫着、跳着,好像她要逃命似的狂喊。她的旁边站着三四个人从缸里搅起热水来往她的头上浇。不一会儿,浇得满脸通红,她再也不能够挣扎了,她安稳地在大缸里边站着,她再不往外边跳了,大概她觉得跳也跳不出来了。那大缸是很大的,她站在里边仅仅露着一个头。”难道下一次案件的现场在锅炉房之类的地方?

“那桥下有些冤魂枉鬼,每当阴天下雨,从那桥上经过的人,往往听到鬼哭的声音。”

方木忽然一把将面前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

纸张、书本噼里啪啦地散落在地上。一瓶墨水被打翻在床上,顷刻间染黑了一大片床单。一只玻璃杯子直接飞到墙上,破碎的声音凄厉无比。

方木用力揪住自己的头发,感到太阳穴在“突突”地剧烈跳动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乔老师生死未卜,下一个被害人危在旦夕。而我却在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胡乱猜想。方木猛地站起身来,透过窗户,竟看见窗外已是大雪纷飞。

临近午夜的天台上空无一人,这正是方木想要的。

天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光滑的雪层上泛着清冷的光,看上去完美无瑕。方木犹豫了许久,竟不忍心踏上去。

终于还是迈出了第一步,那“咯吱咯吱”的声音,熟悉得令人心酸。

有些微微的风,不时有大片的雪花飘落在方木滚烫的脸上,一瞬间就融化了,顺着脸颊缓缓流淌,从冰冷到微温。抬起头,本该漆黑一片的天空竟有隐隐的光,雪花无边无际,飘飘洒洒地落在每个角落里。轻微的“簌簌”声,是在感叹离别天空,还是庆幸重归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