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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151)

作者: 卿妃 阅读记录

“台谏?”挑眉看向性情温良的白兔兄,“你是言官?”

“是。”他郑重点头。

不可置信地来回打量,嚅嚅开口:“你会骂人?”言官最擅口水战,这位连说话都哆嗦,就更别提上书弹劾了。

何猛羞赧地抓头:“不会。”声音弱弱,“下官承蒙岳父大人庇佑,才得到这么一个官职。”

“岳父大人?”

“嗯,下官的岳父就是监察院的何御史。”

闻言,瞠目而视:他家泰山就是当朝一品、有“铁面判官”之称的何岩?据我这几日观察,何御史为人刚正不阿,不似滥用职权为亲属谋利之徒啊,怎么?“你……”虚目看向一脸讪讪的何猛,“你也姓何?”

他巨身微僵,露出一丝苦笑:“是,下官是入赘女婿。”何猛垂着头,加快脚步,侧脸覆上一层阴影。

我几乎是小跑,方才追上埋首而行的他。“招婿入门又何妨,搧枕温席为高堂。”扬声长吟,只见他脚下停住,诧异望来。我舒开眼眉,驻足再念:“唯爱门前双碧柳,与妻执手敬爹娘。”转身含笑,温善地直视。

何猛刚毅的脸上露出淡淡柔光,他撑起双臂向我一揖:“多谢大人赠诗。”

摇了摇手,闲庭信步地缓行:“何猛啊,你原姓什么?”

“甄。”他笑笑作答,“小人原为寒族,父姓为甄。”

一个趔趄,差点扑倒:甄……甄猛?稳了稳身子,抚了抚束冠,还是姓何好啊,何猛、何猛,顺耳极了。

在一答一应中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来到了文书院前,这里还真是偏僻。青砖垒壁,红瓦做顶,全无其他各殿的奢华气息。允之,就在这里坐阵?实在是不符合他的癖味啊,诧异,诧异之极。

“丰大人。”白兔兄搓着手,诺诺开口。

“怎么了?”偏首看向他,“不一起进去?”

何猛赧然一笑:“文书院多是寒族子弟,他们……”巨型“白兔”搔了搔耳朵,“他们不太喜欢我。”

因为你入赘华族谋得差事么?顾全他的体面,终是没开这个口:“嗯,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可以到礼部来找我。”

“白兔”猛地抬头,含着两泡眼泪,厚唇巨颤:“真……真……真的么?”

“嗯。”我笑笑颔首,“真的。”

何猛哽咽着,张嘴欲言,却已难以发声。他垂下两臂,双手紧握成拳,对我久久行礼。半晌,他掩面而去,那背影高的像一座山,直的像一根椽。在华、寒二族日益激化的当下,游走于天平两端的他受尽歧视,最是孤单。

“唉!”深深叹气,转身走入略显寒酸的文书院,抬眼便见横轴上傲如瘦竹的四个大字:清劲之寒。

走进第一间房,只见一排排书架顶梁而立,身著八品灰色官袍的官员们或是踮脚、或是搭梯,上上下下忙的不亦乐乎。迈入第二进,景象陡变,一张巨型方桌占据中央,数十名男子围靠在案边,速读着身前堆积如山的奏章,而后分门别类地放入八色竹篮。

“请问?”身侧走来一名清瘦书生,他不卑不亢地行礼,“大人是何处的?”

“我是礼部侍郎丰云卿,奉命来取礼部的文书。”降声作答,生怕惊扰了辛苦作业的众人。

书生刚要开口,却听内室宛转一声:“路温,带她进来。”

名唤路温的八品编修掀起门帘,对我恭敬含胸:“大人,请。”

轻步迈入,只见允之靠在长椅上,就着微薄的冬阳,心不在焉地翻动文卷。他慵懒地转眸,红唇轻挑地勾起:“过来坐。”

走近了,这才发现他阅读的是何文书,瞠目而视:“你……”

他漫不经心地将奏折合上,包着绢布的扉页上印着灼眼的红字:密!

这可是各州郡八百里加急,唯有王上才可批阅的密折,他不但无视戒律,而且还不太起劲地拆阅。不太起劲!可见这种事他已经干得轻车熟路,毫无刺激可言了。

虚眼相对,他倾身而来,喉间发出沉哑的低笑:“怎么?怕了?嗯~”

歪过头,目光在他精致的俊颜上逡巡:“原来如此啊,怪不得你甘守这间清水衙门。”青王众子无不是选择三阁四部四府来发展党羽,而这位却选择待在众人看来不过是整理各地上书、誊写各部文案而又不在编制的文书院,且一待就是数年。其实是内有乾坤,他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透彻,都要深刻。

“喔~”他瞳眸一瞟,唇畔溢出诡异的媚笑,“你又知道了?”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探来,这次我不闪不避,压低声音:“足不出户便知天下,斗室之内尽控王朝,允之,你算得可真够精的。”长指划过我的耳垂,顿住。那双魔瞳越发的深邃难解,他慢慢收拢五指,黑眸忽地耀出灿色,好似熊熊烈火足矣燎原。

“真是……真是……”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迸出,“我真恨不得将你一口吃下!”

暗叫不好,起身便走,行至门帘,只听身后传来暗哑低沉的宛声:“我只能保你在外庭无恙,可出了午门,你定要把朱雀随时带在身边。”

“嗯。”轻轻颔首。

“少食、少饮、少言,不可让人近身,切记!”

回望那双厉厉细眸,微微愣怔……

……

寒云翳翳掩落晖,素手纤纤奉新醅。

时辈推迁微雪至,眠花醉柳不需归。

我早该知道,早该知道……

唉!暗叹一声,与身边的几位继续客套。官员之间社交决不可能仅仅是喝喝茶、随便聊聊,至少也要狎次妓、泡个澡,不露声色地推了推身边这位瑰姿艳逸的女校书。

所谓的女校书不过是风尘女子的雅称,她们因精于文墨而被戏称为女才子。

“少初啊。”相貌平平的祝庭圭举起酒盏,冲我眨了眨眼,“云上阁可是京师第一青楼,这里面的姑娘都是拔尖的,今日你就好好享受吧。”

“是,是。”我端着苦笑,偏首呷了一口女校书喂来的清酒。享受,真的好“享受”啊。

“丰大人请不必拘谨。”坐在我对面的秋启明揽着艳妓,舔了一口美人唇上的胭脂,“云上阁的雅间是只有华族才可使用的,那些粗陋的寒族酸户是决不可能来坏你我兴致的。”

我倒想有人来破坏呢,唉,蔫蔫垂首,凝神细思,脑筋转的飞快。这秋启明……向对座偷瞟一眼,他就是青王后的亲侄、七殿下的表哥、世袭振国侯的少侯爷,他虽身无官职,却与朝中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环顾四座,今日来的都是荣侯门下的年轻权贵,摆明了来者不善啊。思及此,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挺直胸膛,接受几位官员的敬酒。

酒过三巡,那厢要与几位官精儿你来我往地说套话,这厢还要应付时不时窜到怀里极尽挑逗的艳姝,真是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

“大人,这菜不和您的口味么?”

“唉?”打发了又一位前来劝酒的郎官,偏首看向微蹙柳眉、怀恨阿娇模样的女校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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