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月沉吟(265)

作者: 卿妃 阅读记录

“父子二人看似无情实有情,都没出息地盼着一个女人。”木匣慢慢打开,她翘起兰花指拿出一个净白瓷瓶。

既然像就要像到底,如此也不枉母后我对你的一片“苦心”。

董娘攒起眉梢,就着微暗的烛火偷偷望去。这表情,十多年前她就瞧过,如今再看心中仍不住发寒。

绣鞋轻移,冰蚕素裙发出悉悉索索的轻响,秋净娴推开木窗,向南眺望。

虽说禁军战败,本宫被关进暗不见光的冷宫。可在这宫墙内你却不是本宫的敌手啊,小九。

“董娘。”

“奴婢在。”

“人生如露月如昙,玉质芳华只一夜。”难言的快意在眼中流动,她慢慢摊开手掌,“董娘,懂了么?”

南风徐来,时明时灭的萤火落在白瓷瓶上,反射出幽冥之光。

“奴婢明白。”

月挂中天,华灯初上,璀璨灯火映着宫人慌乱的身影。

“太医呢?”内侍抱着拂尘够头望着。

“来了!来了!”

胡须花白的老者跌跌撞撞地被人拉进寝殿,不待落脚就听耳房里溢出惊叫。

“妹妹?!太医!太医!”

老太医闻声而去,还没掀开珠帘就一个趔趄被拽到了另一边。

“这里这里,王上在这里!”宫人牵牛似的牵他。

“可……”太医指着耳房。

“哎呀,那是韩将军的妹妹,只是哭晕过去不打紧的。”

不打紧?太医望着地上延绵一路的血迹,不由皱眉,问题怕是大了啊。

浓浓的血腥飘浮空气里,秦淡浓按着月下左肩上崩裂的伤口,温热的液体汩汩流出。

“妹妹?”淡浓在月下耳边轻喃,“妹妹……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啊……妹妹……”心头锥心似的痛,淡浓含着泪接过新绸再次覆上伤口,没一会白练浸鲜红。

“为什么……”月下睁着眼,无神地望着,“为什么……”

“妹妹,你别说话,过一会儿殿下就来了。”

“为什么……”她依旧喃喃,眸中含着似水月光。

“妹妹?”淡浓俯下身,侧耳倾听。

“阿律……弄墨……究竟是为什么?”肩上的痛她能忍,可心痛又怎能忍?

长睫似有一颤,眼中的月光倾泻而下,挂满了她的面颊。

她苦修武艺为的是什么?易钗而弁为的又是什么?她穷尽一生苦苦追寻的,为何他们却轻言放弃?

阿律是,弄墨也是。

“为什么?”她攥紧双拳,鲜血自左肩喷涌而出。

“妹妹,冷静点。”

“为什么……”她的声音无力而嘶哑,忍着痛,她忍着,微白的脸上满是汗珠。

为何只有她一人在漩涡中挣扎?不,不止是一人,她已不再是一人了啊。

失去血色的唇微微掀起:“修远……”

“谁?”秦淡浓贴在她唇边。

“为什么?”她慢慢扇动长睫,一下,两下,终敌不过席卷而来的困倦,眼皮不甘地、沉沉地合起。

为什么,修远,为什么他们不愿再坚持一点?

“卿卿。”

黑暗中响起他清冷的声线。

“有时候我们无法左右他人,你执意的也许别人正要放弃。”

对了,那夜他就是这么说的,可是她不懂啊,仍旧不懂.

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懂……

……

宫灯在夏夜里飘摇,南风吹响了挂着铜铃的檐角。

长长暗影曳了一地,耳边尽是凌乱的脚步声。

“幛子、果子、奠酒、礼器!”大宫女穿着白衣叉腰喊着,“快去备齐,一个都不能少。”她抚额叹了下,随即扯住打身边经过的女侍,“巧儿你去哪儿了,我这都快忙翻天了。”

“啊。”女侍手一颤,碧玉碗里撒出少许汤药。

丧衣宫女眈了一眼,柳眉微皱。

“这是给韩小姐的。”巧儿垂下头,双眸微颤。

“先拿进去再过来帮忙,哎,今夜怕是不能睡了。”

“是。”应声轻轻,仔细听去还有些颤抖。巧儿低眉顺眼地凝着碗中,如鼓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碗沿流动着碧玉琼光,暗色的涟漪浅浅回荡。

没想到娘娘最终下手的竟是那位小姐,怎会,怎麽会啊。

她偏首凝思,掀开珠帘:“夫人。”

“快拿来。”秦淡浓抹开眼角的泪,伸出手去。

那只碧碗看似轻盈,实则沉重,因为她知道,这汤药苦涩的令人绝望。可她不过是一粒卒子,没资格过问主子的真意,也没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耳边喧嚣难抑,巧儿静静地立在一边,看着秦淡浓将那碗绝望一点一点喂进那人的唇里。

忽地,帘外出奇的寂静,静的好似时间停滞,片刻只听内侍长一声惊吼。

“殿下!”

殿……下……

内庭里怎会有殿下?

“王上并未召见,还请殿下慎行!”

脚步声一前一后,似在紧紧追随。

哗地一声珠帘漫卷,帘口的那人逆着光,墨发红袍凝着淡邈微光。

“殿下!”内侍长得显匍匐在地,“宫规铁律,擅入后宫者视为谋逆,还请九殿下三思。”

在场者无不瞠目,谋逆啊,殿下步步为营,岂能因此留人口舌?

“哼。”阴影遮面,薄唇微微翘起,“那又怎样。”凌翼然答的肆意,行的张扬,随手一带雕花木门哐地合上。

怎样?又能怎样?

得显愣在地上,眼前珠帘击玉,耳边漫是惊心声响。

一步,两步,凌翼然艰难地挪动着,不复狷狂。

地上散着一团团血布,湖色的床褥已浸鲜红,那人仰面躺着,脸颊透着死气沉沉的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张开口,喉间却发不出声。

太过专注地看着,当她指间微微有动,凌翼然立刻将人搂在怀里。

“卿卿。”她浑身透着凉,完全没有染上夏日的燥热。

“太医呢。”凌翼然按着她左肩的伤口,聚煞的眼眸淡淡一扫,透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太医们在替王上会诊。”放下已见汤底的玉碗,淡浓无奈答道

“……”怀里的人咬着唇,压抑着猫儿似的苦吟。

“痛就叫出来。”轻轻拂过她的眼皮,凌翼然俯下身沙哑道。

秀眉微蹙,梦中似在沉思。

“卿卿,不要忍。”他柔声哄着,“是我啊,允之。”

轻掀的唇瓣霎时抿起,痛苦的低吟被锁得妥妥当当。

“六幺。”凌翼然不悦开口。

“殿下。”门外轻轻应着。

盖住裸露的左肩,凌翼然将她打横抱起:“传三品以上太医去白萼殿看诊。”

抱着拂尘,六幺瞠目结舌地望着穿帘而出的主子:“可是……”

森冽阴鹜地睥睨,凌翼然卷着骇人的煞气。

“是……是!”六幺俯身长拜。

偌大的宫殿静悄悄,众人眼中只有那身似火红袍。

张扬的颜色点燃了闷热的夏夜,在长长的宫道中渐远,渐远……

上一篇:月沉吟之前世 下一篇:老女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