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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33)

作者: 卿妃 阅读记录

“呃~”地上红艳艳的液体刺激着我的视觉,生生地将我从黑暗中拉出来,提醒我这血淋淋的事实。为什么在我侥幸逃生后,在我扬起希望的时候,听到了哥哥惨死的噩耗。这就像望见了海岸才溺死,是死的双倍凄惨。

“师妹!”“小师妹!”只听得两声疾呼,我怔怔地转过头去,身如槁木,心如死灰。感觉到嘴边流下一股黏稠,胸中一滞,一身骨血似乎被抽干了去,眼前昏暗,倒了下去。

昏昏沉沉,迷蒙之间来到了一处水帘前,倾泻奔流的水上清晰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流风亭里,众人乐得前仰后合,娘亲笑得颤颤低低:“卿卿啊,这段是谁教你的?”

“卿卿,要听你娘的话,待你生辰之后,爹便会凯旋而归。”爹爹和哥哥一身戎装,潇洒地立于马上,在薄雾中向我挥了挥手。

娘披散着长发,两手紧扣城砖,凄厉叫道:“柏青,快射死我!射死我!”

娘含笑抚胸,向一朵绚烂的荼蘼,轻轻扬扬从城楼上落下。

爹爹温柔缱绻地看了看怀中已去的娘亲,沉沉说道:“我会带着你们的娘回去,回到幽国去。”

画眉软软地倚在石狮身上,向我伸出手,恋恋不舍地说道:“小姐,保……重……”

密林里,全伯口染鲜血,艰难地扯动嘴角:“小姐……快……”竹韵用清澈的褐瞳颤颤地看着我,一脸不舍。弄墨撇过头,凄凄离离地看着我:“要……活下去……”

水帘越来越宽,突然闪现了这样一个场景。云暗天低,黄沙滚滚,哥哥两手被缚于身后,跪在苍白的法场之上。监斩台上奸相丢出一支竹签,膘肥的刽子手喝下一口烈酒,噗地喷洒在银亮的大刀上。快速取下哥哥颈部的白板,手臂高高举起。

不!不要!我扑到水帘里,想要阻止刽子手的动作。可什么也没有抓到,只染上了湿冷的水滴。刽子手手起刀落,一抹鲜红飞上了数丈白绫。

奸相冷笑一声,挥手示意士兵抬上几桶脏油,啪地泼在了哥哥的尸身上。我下意识地想要回避,意欲闭上眼睛。可不管我如何挣扎,那幕还是在我的眼前发生了。惨然的冬日里燃起一堆烈火,火苗狰狞,像是无月之夜下的鬼怪,扭曲着身体,将哥哥紧紧包围,一点一点地啃噬这他的尸身。

心曲千万端,愁肠百折回。欲画悲凉,往事哀哀,对景难排。泪痕却似酹河水,拭过千行又万行。

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们,手指刚刚没入水中,就只见亲人们含笑而立,翩然而去。眼前空留一面如镜的水帘,风吹帘动,水雾蒙蒙,将我完全笼在其中。我怔怔地看着周围,凄凄而立。

忽地迷迷水雾中闪现出几副立体的画面,正前方是漫天的火红,那是我和哥哥在射月谷中的窘境。突然乌云密布,老天降下瓢泼大雨,望着周围火硝烟灭,我振臂高呼:“天不绝人愿,笃志力向前!”

转过身去,却见滚滚逝去的乐水边,哥哥拉弓射旗,投鞭断殳,我指着对岸的恶鬼,许下重愿:“他日,必将踏江而过,西北望,射天狼!”

水珠欢快地打在我的脸上,突然消散了去。眼前一片清明,我望着手上圆圆的水珠,目光颤动:欢乐就如同露珠一样脆弱,未待人细细把玩,便已滑落指尖,毁于中途。哀愁却如同空气,时时刻刻弥漫在你四周,混入鼻息,只要活着就和它难以分离。

甩掉指尖的水滴,抹去脸上的水雾:泪水不能解除痛苦,与其将生命浸泡在无用的泪河中,不如像酹月矶那次,咬牙爬上岸堤。痛苦,总有一天我要将你征服。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在我的脚下呻吟。

履霜踏雪,拨开重雾,不再沉迷於凄凄惨惨,我猛地睁开眼睛。

“爷爷!爷爷!师妹她醒了!”耳边传来师姐欢快的叫声,身体被她轻轻推动,“师妹,师妹,你可吓死我了……呜~”

偏过头,伸出手,轻轻地擦拭她脸上的泪,低低说道:“师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竟然忘了我不是孤身一人,我还有师父,还有师兄,还有你。

“小师妹,这是阳城最好的大夫给开的药。”师兄眉宇舒展,坐在床边,将我扶起,“来,喝一口。”

那暖意的眼眸让我想起了哥哥,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就着碗沿,将黑色的汤药一口喝下。“师妹。”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淡淡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可别再折磨自己了。”

面容轻缓,淡淡一笑,感激地说道:“嗯,不会了。”

抬起眼,只见师父默默颔首,笑意浅浅地看着我。手指伸进衣服,摸了摸爹爹送给我的那块白玉。下定决心,猛地跪在床上,以额贴褥,用尽力气,大声说道:“师父,我想学武,请您教我!”师姐曾经告诉我,师父虽然身如野鹤,清闲出世,但身怀绝技,是深不可测的江湖中人。

房中静默,我握紧拳头,不愿退缩。半晌,沉厚的声音响起:“云卿为何想要学武?”

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声音清澈:“卿卿年纪虽小,可是已经目睹了太多的惨祸和血腥。每一次遇到血灾,都是亲人挡在我身前,以命换命,才让我苟且偷生。那种无奈感,日日夜夜啃噬着我的骨肉,让我夜不能寐,日不能醒。”披着头发,向前爬了两步,灼灼地望着他:“我不想永远那么无力,只有让自己变强,才能保住我所珍惜的,才能让恶徒奸贼尝到报应。师父,卿卿求您,求您传我武艺吧。”说着,咚咚地扣起响头。

“小师妹……”师兄扶起我的身体,眼光微颤,动容地看着我。师姐泪光点点,目有怜惜。

期待地看着师父,舍不得眨动眼睛。只见他摸了摸胡须,眉头轻拢,沉沉说道:“云卿,为师可以将毕生所学一一传授给你,只是,你必须答应为师一个条件。”

欣喜地看着他,急急答道:“不管是什么条件,卿卿都会答应。”

师父舒开眉头,慢慢说道:“明日,我们便会启程回到荆梁翼三国交界处的忘山,我们的家便在山中的离心谷里。”荆梁翼,北方的土地。我认真地听着师父的话语,不住点头。

他眯起双目,幽幽开口:“为师要你答应,十年之内绝不出谷。”

十年?我怔怔地看着师父,只见他双目谨然,面容肃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响亮地答道:“好!”举起右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后十年,卿卿决不踏出离心谷半步!”

师父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我举目远眺,望着窗外的沉沉的夜幕,暗自发誓:十年就十年,待我学成出谷,再一报家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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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习习,丰梧雨推开房门,追身而去:“师父!”

不远处一位老人慢慢转身:“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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