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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女再嫁(99)

我是你嫂子,漆雕英。初次见面,咱姑嫂俩便说起这般体己话来,说实话,你嫂子我还真有点忐忑。不过你大哥不惯说这些个细腻的事情,再说,女儿家的事情,还是咱姑嫂间说起来顺溜些,你说是不?

以下是你哥几年前的所见所闻,怕小姑你觉着看着别扭,我就不说名字了,你只拿它当别人的故事来看,也许这样反倒能发现些之前不能发现的事情,是不是?

又及,你哥真是讨厌,我反复问了他几十遍,才算是给我交待个明明白白了,这个蠢牛!

安晴不由微笑,心里莫名地觉着这位大嫂十分亲近。

她又深呼吸几次,才低眼继续看下面的内容。

傍晚,一间大宅子里仍是灯火通明,觥筹交错语声不绝,一个大汉被人从厅中摇摇晃晃地搀扶出来,手里尚拎着半坛子女儿红,兀自扯着脖子高声嚷嚷:“我没醉我没醉!姓沈的,咱再来拼个二百回合!”

厅里头一阵哄笑:“大舅子这是借酒给新姑爷立威呢!新姑爷以后可得好好待我们新娘子呀,不然,仔细大舅子扒了你的皮!”

搀着大汉那人也笑:“大哥实是醉得很了,怎的就跟新姑爷叫起板来?亏得今日百无禁忌,新姑爷又随和,这才没闹大了去。不然,叫你家妹子如何在夫家处下去?”

安晴了然,这日正是他家大宴宾客,为安晴远嫁办了场婚宴。沈庭在落霞迎娶了安晴之后,再逆黑河回到沈家堡,正式办一次婚礼,两人才算是正式结为了夫妇。然而其时落霞的人自然已将沈庭看成了顾家的女婿,满口姑爷姑爷地叫他,沈庭也答应得十分顺口,独安晴一人一直红着脸不吭声。

大汉一屁股坐到台阶上,一边装晕晃着脑袋一边想,嘁,爷爷我就是想要闹大了去的。爷爷我就是看那厮不顺眼,不给他个下马威,将来我妹子在他家不被他们欺负死才怪!然而心里也知这些话说出去,任谁也是不相信的,于是也便顺水推舟,大着舌头道:“是……是哥哥没考虑清楚,嗝,想着什么就说什么了。”

那人连连咋舌,忙拍着他后心劝:“这可使不得,小弟还道大哥只是说说玩笑话罢了,难道真想着带五百黑旗军去平了他们沈家?”说完也失笑,“嗐,看小弟,怎么跟大哥的醉话较上劲了?”

大汉晃着脑袋赶他:“哥……哥哥我在这儿坐会儿,老弟你先回……回去吧!”

那人想了想便欣然答应:“成,哥哥你便在这儿坐着醒醒酒,我叫人去给你端碗醒酒汤来。”说完便起身走了。

大汉听他脚步声远了,才忽地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拎着酒坛子向园子里摇摇晃晃地走,嘴里仍是愤愤不平地嘟囔:“一个个的,都觉着那姓沈的是人中龙凤了,爷爷我就是看这小子不顺眼!瞧他那副德性!”然而究竟新姑爷是哪里碍着他眼,他也是说不出来个所以然的,所以只得把这奇怪的嫌恶感简单归结于八字不合。

厅内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园子里却仍是一派静谧闲适的气氛。大汉溜溜达达地向园子深处走,一路的鸟语花香,然而心里的那股子烦闷仍是无处排解,他不由咧嘴笑骂自己:什么玩意!自家妹子大喜的日子,他倒是先担心起妹子以后会不会在婆家受欺负了!她是他的妹子,谁敢欺负了去?要是那姓沈的真对她不好,他便当真点上五百黑旗军,杀上他沈家堡,让他当面给他妹子下跪谢罪!

如此杀气腾腾地想了一会,他便觉得意气稍平,于是拎着坛子边走边往嘴里灌酒,竟还真感到丝闲适的意味来。

然而这般心境没维持多久,他便发现,他不是唯一一个与厅里的热闹格格不入的怪人。

前头榕树下,一个少年靠着树干歪坐着,脚边地上已经歪七扭八地扔了几个小酒坛子。

顾长青心里奇怪,走过去轻拍他后脑:“小子,你不是跟我妹子感情不错?怎的她今儿个大喜的日子,你却躲了到这里来喝闷酒?”闻闻地上泼出的残酒,却是香雪而非花雕。

少年又仰头灌下一口,才闷声道:“她嫁人了,却不是嫁给我,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喝闷酒?”

大汉此时此刻只想大笑三声,不对,是要笑到自己肺子里没了空气,笑到肠子转筋。

太可笑了,这个小孩刚才说了什么?他喜欢他家亲亲妹子?

大汉干咳几声,强忍着笑意拍拍少年的肩膀,安慰道:“咳,小子,天涯何处无芳草。”

少年阴郁地看他一眼,缓缓道:“我知道你想笑,想笑就笑吧。”

大汉是个粗人,但是不是个傻子,他忙安慰这个小小少年破碎的自尊:“别伤心了,过个一两年,你就会忘了她,然后再过个一两年,你就会看上个比她更好的女孩子,到时你们俩琴瑟和鸣,你就会彻底忘了我妹子是谁了。——也许你还记得,不过你到时候就会幡然醒悟,原来你是把姐弟之间的感情当成了男女之间的爱情。”这一大段话说得他口干舌燥,连他自己听了都忍不住把喝过的酒都给吐出来。不过他听说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最爱这个调调,用这种话安慰人最是管用。但他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痛的,他那被酒精麻痹了大半的脑子因要组织这样有难度的措辞而倍感压力,他的太阳穴似乎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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