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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说它忘记了(出书版)(17)+番外

这场谈话的后半段几乎是筠凉的独白,而她母亲的沉默是这场谈话结束的那个符号,不是句点,是省略号。

我们起身离开的时候,筠凉的声音里忽然有些抑制不住的动情:“妈妈,祝你幸福。”

出了咖啡厅之后我看到筠凉眼睛里那些憋了很久很久的眼泪终于碎裂成行,我没有安慰她,我实在也不知道要怎么样安慰她,只能做些阿猫阿狗都能做的事:拿出纸巾递给她。

她看了我一眼,感激的笑笑,千言万语都用这个淡淡的笑概括了。

就如同多年前那个残阳似血的黄昏,我在昏暗的教室里,从逼仄的座位上站起来对她展露的那个微笑一样。

从H城回来之后我虽然是长了各个子,但并没怎么长脑子,所以很多细小的变化我都没察觉到。而日益恶化的母女关系又让我拉不下脸来去询问一些懵懂的我隐约察觉却不明就里的东西。

初潮是在这种情况下到来的。

整整一个下午我坐在位置上不敢动弹,连老师上课喊起立我都乔装成不舒服的样子趴在课桌上。

曾经在H城时如影相随的恐惧和孤单再次像潮水一样将我包围,我死死的咬着嘴唇,恨不得就地死了才好。

下午放学之后所有的人都走了,我还趴在桌子上,十几岁的年纪,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做绝望。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穿着邋遢的裤子,在路人们耻笑的目光里走回去?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筠凉出现的时候我已经哭得满脸都是泪了,她轻轻的叩响我的桌子,我抬起脸来看着她,不明白这个平日里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的同学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站在我的面前。

她把卫生棉塞到我的手里,话语很短促:“贴上。”

在那时的我看来,她简直就是一个天使。

一切弄好之后,我看着她,心里那些关于感谢的句子一句也说不出口,所有的话语都包含在我那个笑容里。

筠凉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不是个矫情的人,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让我系在腰间。

分开的时候她终于带着一点嫌弃似的跟我说:“洗干净再还我哦。”

那件事是就像一个分水岭,从此之后我跟筠凉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我们甚至不介意别人怎么编排或者扭曲我们,那个时候,我们都是活得那么自我而又放肆的孩子。

从我自孩童蜕变为少女的那一天开始,到我们各自的十六岁,再到一起上大学,还有以后漫长的人生,我们会一直驻扎在对方内心最深处,做永不过期的居民。

想起年少的往事,我们都有些伤感,我连忙转移话题:“筠凉啊,真没想到你那么有远见,竟然晓得要自己攒钱,我一直觉得你就是个败家女呢!”

她耸耸肩:“师太有句话怎么说的,当大人不像大人的时候,孩子唯有快快长大。”

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读过一个关于索罗门的故事。

索罗门是神的宠儿,地上的君王,无人能比。

有一日,他在梦里听见一句话,突然惊醒,胆战不已。然而他在惊恐中却忘了是什么,于是召集天下智者,令他们想出这句话。.

筠凉转过脸来对我笑:“初微,你知道那句话吗?”

我默然的点点头,当然,我知道。

故事里说,三个月后,智者们献上一枚戒指,上面刻着:一切都会失去。

真的,一切都会失去,筠凉轻声叹息:“从我察觉到我爸爸那些事情之后,我就预计到了今天,过去那些年里,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是我杞人忧天了,我真希望我那笔存款永远也不会派上用场。”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接到了梁铮的电话,他在手机那头义愤填膺的吼我:“宋初微,你彻底OVER了!你居然翘三天课,你再不回来我就上报班导了!”

尽管我被他气得快要吐血了,但看在他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份上,我也只能俯首帖耳对着空气猛点头:“好好好,我明天就回来!我明天要不回来我是你女儿!”

真没想到啊,这个平时满口之乎者也的榆木脑壳竟然回了我一句:“我才不想有你这么不求上进的女儿!”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我的咆哮几乎响彻云霄!

回到公寓的时候唐元元那个八婆正好在化妆,看到憔悴的筠凉,她竟然口不择言的问:“我靠,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跟才打完胎一样。”

也许是近来发生的事情让筠凉已经疲于反击了,她仅仅只是瞪了唐元元一眼就再也没别的表示了。我直接操起一本书飞过去:“唐元元,你去找梁铮约会吧,别在这儿缺口德了。”

化完妆的唐元元对我媚笑一下:“约我的人可不是只有梁铮一个哦。”

看着她瘦骨嶙峋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很荒唐,这个世上的女的死光了吗?为什么连唐元元这种女生都可以游走在多个男生之间?

洗完脸的筠凉恢复了一点精神,面对我的疑问,她又展示了昔日的毒蛇风采:“初微,你文章写得好,不如别人床上功夫好。”

我超级鄙视的看着她:“你说话怎么越来越粗鲁了,你是林暮色啊!”

同一时间,回到A大的杜寻打开关闭了3天的手机,陈芷晴的短信和未接来电的提示像雪花一样飞来。

杜寻沉思了一会儿,给她打了过去,陈芷晴的惊呼还没落音,他就抢先说:“芷晴,方便见个面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初冬的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来。

第三章 凸月

[1]我们甘愿忍受眼下的痛苦,是因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从满城风雨的Z城回到校园这个相对而言还算单纯干净的环境中,筠凉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点,晚上我陪着她在学校里散步的时候,她挽住我,把自己的手伸进我的衣服口袋里,用一种劫后余生的口吻说:“现在班上的同学看我的眼神都有点怪异,不过幸好我从小到大也都习惯了。”

她这种逞强的口吻比哭诉还令我觉得心酸,我握住她的手,像在她十六岁的那个夜晚一样。

我们都明白,有时候言语的安慰真的很苍白,但我还是对她说:“我们甘愿忍受眼下的痛苦,是因为我们知道将来必定会因此而获得。”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落下,筠凉苦笑着说:“不,初微,我们甘愿忍受眼下的痛苦,是因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消沉的苏筠凉,在她说这完这句话之后很久很久,平时还算伶牙俐齿的我竟然不晓得要如何反驳她。

站在学校的湖边看着跟我们一般大的同学们兴奋的从公寓里冲出来打雪仗,有个男生甚至穿着人字拖就跑出来了,很多人拿着相机手机围着他拍照。

我和筠凉相视一笑,看吧,其实世界上有意思的人和事还是挺多的,想起曾经我们也是这么活泼疯癫过,我不由感伤的说:“唉,我们真的长大了。”

筠凉附和着点点头:“是啊,到了过年都能杀了吃了。”

林暮色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在认识她之前我真的没想到原来女生也可以这么粗俗,但又粗俗得不讨厌,反而让人觉得她率真可爱。

基于这层好感,所以她打电话来说好无聊,叫我陪她去逛街买衣服的时候,我也蛮爽快的就答应了。

因为是周末的原因,试衣间的门口排着好多人,林暮色骄傲的对导购小姐发号施令:“这个,这个,这个,全给我拿最小的码。”

我被哽的说不出话来,外星人啊,你们什么时候来抓这些身材好的地球人走啊?

我坐在沙发上一边等她一边用手机上QQ跟顾辞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说:“你喜欢胸部大的妞吗?”

顾辞远过了半天才回复我:“我又不养奶牛,你这个型号勉勉强强OK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