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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说它忘记了(出书版)(23)+番外

筠凉,不要,求你了……

我听说人是在长大之后才会呜咽的,在我们小时候,无一例外全是嚎啕。

就在我脚上那双笨重的拖鞋踏上最后一节阶梯时,我听见一声,一声,短小的呜咽,不知为何,那一刻,我原本揪着的心,一下子尘埃落定了。

还能哭出来,就没事。

我在黑暗之中站了很久,也静默了很久,直到冻得全身都僵硬了才转身离开,至始至终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想筠凉她或许也知道当时我跟她只隔了一面墙,但她也执意不叫我。

也许就是在那个晚上,冥冥之中的某些事情,已经有所预示。

当一脸憔悴的杜寻跟辞远一起站在我面前,恳求我帮他想办法约筠凉出来见个面时,我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见你个大头鬼啊!你还有脸见她!你怎么不去死啊……”

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一激动起来说话就口不择言。

杜寻一脸哀愁的任由我羞辱,倒是辞远听不下去了,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拖到一边:“初微,你冷静一点,这是筠凉跟杜寻之间的事,轮不到你在这里充当正义使者……”

我瞪着他,要是眼睛能放箭的话,此刻他恐怕已经千疮百孔了。

顾不得辞远的劝阻,我又冲着杜寻说:“你不要再来打扰她了,她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她已经很难过很难过了,只是她一贯要面子,不肯表现出来……她妈妈出国的时候她都没哭,要不是伤心到极点,她怎么会半夜三更跑到天台上去躲着哭……杜寻,你真的太坏了,你太坏了……”

或许是物伤其类,我说着说着,竟然流下眼泪来。

辞远抱住我,慌慌张张的翻着纸巾,可是真正把纸巾递到我眼前来的人,却是杜寻。

他一开口,我就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端倪来:这几天,他也不好过。

这一把嘶哑的声音里充斥着焦虑,忏悔,伤感和无奈:“初微,都是我的错,我承认……你帮我把筠凉约出来,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我提杜寻约筠凉的时候,她的表情淡淡的,只是说一声“好”。

因为看不出她的悲喜,所以我对她心里的想法完全没有把握,但作为好姐妹,我还是劝她不要去:“算了,筠凉,好聚好散,没必要见面了,就算他想给你一个交代,但又能交代什么呢,你难道还会信任这个人吗?”

她的嘴唇上涂着樱桃色的唇彩,笑起来更显得牙齿雪白,她拍拍我的脸:“你别担心,我自有主张。”

我当然知道她有她的主张,我们一起长大的这些年,她待人接物处事总是很有自己的一套,那一套未必符合传统观念,但总算对得起她自己。

多说无益,沉默是金,辞远说得对,说到底这还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一个局外人,还是不要插嘴得好。

筠凉去跟杜寻以及陈芷晴三方会面的时候,我打电话叫辞远一起去逛书店,没想到他竟然告诉我:他,没,时,间!

我顿时火冒三丈:“你装什么国家干部日理万机啊!”

他解释给我听说是他们班组织出去古镇采风,四天以后回来,看我这几天忙着陪筠凉,也就没跟我提,反正就四天嘛,眼睛一眨就过去了。

我闷闷不乐的挂掉电话,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话。

没跟你在一起,一天都很难熬。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辞远和筠凉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去忙的时候,我才察觉到原来我的生活圈子这么小,除了他们之外我几乎没有别的朋友,这种发现简直令我惶恐!

怎么能这样呢!将来筠凉结婚之后肯定要守着老公啊,而顾辞远……他万一背信弃义没跟我结婚……我岂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这么一想,我立刻意识到了我必须找到除了筠凉和辞远之外的朋友,等到某天他们找我的时候,我也可以颐指气使的对他们说:真不好意思,我没空呢!

可是……我能找谁呢?我跟唐元元气场相斥,跟林暮色之间又似乎有一种很微妙的东西,也许说不上有多不喜欢她,但她不来找我,我绝对不想去找她,至于沈言……人家工作之余应该要谈恋爱,我又何必做个不懂事的电灯泡。

我一边默默的自言自语一边翻着手机里的号码,忽然眼前一亮,决定恶作剧一下。

电话通了之后,那边说“我没存号码,你是?”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没存我号码,你要存了我还怎么玩得下去呢!我尖着嗓子说:“哎呀,你个没良心的,怎么连我都不记得了,我是你前女友啊!”

一阵窒息的沉默过后,他冷静的问:“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我内心一阵狂笑,但表面上依然情深意重:“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告诉你,孩子我会一个人带大的,你就放心吧!”

如果我妈知道她生的女儿有这么无聊,她会不会后悔当年没掐死我?

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说:“嗯,那就麻烦你好好教育孩子,别让他长成宋初微那个脑残一样了。”

……

还是老地方,麦当劳的玻璃窗外车水马龙,对面灯火辉煌。

我憋不住了终于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啊,难道我变声不成功吗?

袁祖域用那种极其不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是你对我不了解,我对数字相当敏感,任何号码我看过两遍都能倒背如流。”

哇,我忍不住惊叹,真没看出来你这么有才华呢!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停顿了片刻,他忽然轻声说:“当年奥数竞赛,我也是拿过奖的。”

这句话里充满了淡淡的伤感和浓烈的沧桑,其实我原本不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但看到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袁祖域忽然像是换了一个人,我还是忍不住八卦起来:“那为什么没继续读书呢?”

他的目光从可乐移到了我的脸上,确定了我并不是在讥讽而是真诚的询问之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其实也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

我真的是没有想到,这个看着像个小痞子异样的袁祖域,当年竟然也是优等生。

虽然从小到大读的一直都是普通的学校,但也一直都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在他的讲述中,我仿佛是看到了另一个顾辞远:聪明,调皮,心高气傲。

但不同的是,顾辞远家世优渥,而袁祖域家境较为普通。

在他高一的那一年,原本普通的家境随着父亲的去世,变成了贫寒。

多年后他说起这些,几乎可以一笑而过:那时候真是觉得家徒四壁,觉得一贫如洗,觉得我要去死呢。

看着他微笑的说着这些原本很沉痛也很残酷的事情,没来由的,我心里泛起了淡淡的酸楚。

袁祖域的爸爸是某家物业公司的管道维修工人,工资待遇并不丰厚,但好歹也是家中唯一的劳动力。他妈妈生他生得比较晚,加上身体不太好,早早的就办了退休,生活重心也就是照顾一下家人的饮食起居。

如果没有他父亲突如其来的那场灾难的话,本来也算是幸福安乐的一家三口。

其实很久之前,他父亲自己隐约就感觉到身体有不适,但一来嫌麻烦,二来也是自欺欺人,总想着没什么大事,三来,最现实的,也是不想浪费钱……所以就一直忍着。

说起这件事,袁祖域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明显心里很不好受的样子。

他说:“真的没想到,七尺男儿,说病倒就病倒了……躺在医院里,瘦得皮包骨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脸颊全部陷下去,皮肤松弛,每一根骨头都看得清清楚楚……”

袁祖域抬起头来看着一脸不忍的我,苦笑:“能够想象吗?人生真的可以溃败到那种地步……我每天恨不得用头撞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