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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讲理先生(46)+番外

那时她想的是:幸好。

付其誉用手抚了抚她的肩膀:“……抱歉。”

那是她最灰暗的一段时光。好几次冻得发烧,都是自己迷迷糊糊挺了过来, 多亏了命大,才活了下去。像一只马戏团的大象,从小被拴在木桩上,长大了也不会想要逃离。她就是那只大象,那么小的年纪,就觉得,人生大概就是这么活的吧。

后来她遇上了天大的好运气,有一个醉酒驾驶的司机开进了人行道,撞上了卖花的她,把她送去了医院。她当时昏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门诊大厅里,坐在一张蓝色的椅子上。那个司机的身影排在窗口外,等着替她挂号。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心里有个声音对她说,跑吧,跑出去。跑出这里,你就自由了。

其实她根本不懂什么自由。一起卖花的小女孩会把她的行踪说出去,忠叔很快就会找到那家医院。之前女孩子的遭遇让她不敢向警察求助,她躲躲藏藏地乞讨,有好心人给她吃的,送她去派出所,她在路上就逃了。

她没有依靠,没有钱,甚至没有了忠叔给的包子,又冷又饿。“自由”这东西好像比落在人贩子手里更加糟糕。可是,就像是一种本能,她东躲西藏地一直走,每天都在重复做两个梦。被忠叔抓回去,和回到小姨身边。连对妈妈的思念都抵挡不了这两个梦带给她的恐惧。

“最后是福利院的院长收养了我。”傅薇轻声一笑,讽刺地说,“我对她说,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想过妈妈会不会需要我来照顾,也没有想过回家,只知道福利院里没有人会再来打我,我可以像其他小孩一样长大。七岁的小孩,就学会了撒谎。有时候我觉得,我生来就是这么自私的。”

“那时候你才七岁。”一切罪过怎么能在她?

付其誉紧锁着眉。难以想象,这个年轻女孩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他只能苍白地安慰着她,却好像被一道无形的防护障隔在了墙外。她的平静是一种内在的愈合,仿佛是黑暗里渐渐自我封闭的一株植物,不接受他人的打扰。

“从小我就知道,哭闹会挨打,怨恨会挨打,连伤心也会挨打。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去控诉,不要去难过,甚至不要在意这些。”傅薇平和的笑容反过来安慰着他的歉疚,“所以,也许我早就不知道该怎么憎恨了。”

她的声音沉了下来,披在肩头的长发被风拂向一边,遮住了她有些发白的侧脸。傅薇紧紧盯着墓碑上的黑色字体,仿佛要确认那个童年里的小姨已经不会再把她抓去七岁的那一年,眼里是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困惑:“我只是,很怕她。”

※※※

H市的气温在年后已经很和暖。易白收拾好昨夜的行装,心情大好地出发在接老婆共享午餐的路上。车子刚刚上路,恶魔的电话再次降临。

他拉着一张苦瓜脸接起来,塞了个耳机:“祁叙,放我一天假成不?”

对方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打算,直截了当地问他:“要怎么样,才能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好人?”

“……”易白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颤巍巍地回答,“你昨晚没喝酒吧?”恶魔良心发现,他这是开进了安徒生童话高速公路?

祁叙似乎很执拗,冷冷地回答他:“没有。”

易白一边观察着路况,一边头疼地想答案:“唉,世上坏人都是你这样的,好人各不相同。这你也要告诉我,你想当什么样的好人啊?”

对方沉默了一下。易白等得快要拿出手机查看信号有没有断掉,那头才传来声音,阴沉得恐怖:“一个会让你考虑婚姻关系的人。”

易白一脚踩在刹车上,险些造成一起连环追尾事故,眼泪都要出来了:“卧槽,你TM真的是个同性恋?!”

※※※

从墓园出来时已近傍晚。

傅薇抬头看了眼已经渐渐昏沉的天色,释然地笑了笑:“居然已经这么晚了。好久没有和人说过这么久的话。”在一个她以为永生不会再有关系的人的墓前。

付其誉看她情绪已经恢复,慢步走在她身边:“如果你需要倾诉,可以随时来找我。”他的笑容依旧温和,却比从前更加有温度,和煦得像是一个近在手边的太阳:“在法律上,也许我可以算作你的表哥。”

“……”傅薇愣了愣,苦笑着看着他,“我已经有太多法律上的哥哥了。”

“哦?”付其誉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据我所知,只有一个。”

“一个已经够多了……”已经麻烦得她快要精神衰弱了。

付其誉被她语气里的苦不堪言惹笑了,不再和她多谈亲缘关系的问题:“你中午过来有没有吃东西?一起吃晚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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