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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灵魂(116)

说不定,那一天,他缠得紧了,我就投降了……就嫁给他了。

”说着,她突然想哭。

小陶笑着说:“嫁吧。

你嫁一老刀。

赶明儿,我就去嫁一老枪(?)……”上官默默地说:“走在外边的时候,人家会觉得,你是很体面的。

可这心里,撑着撑着,就有点撑不住了……”小陶说:“上官,你比我好,比我坚强。

”可上官却突然说:“你闻闻,我身上,腥么?”小陶转过身来,说:“怎么了?”上官说:“星期天,我回去了一趟,家人说,我身上有鱼味。

”说着,突如其来的,她吭哧了一下,满脸都是泪水,一脸的泪花!她心里有多少憋屈呀!是啊,从小,那么高的心性……难道说,人活着就是为了卖鱼么?可话又不能这样说,卖鱼又怎么了,不是有那么多人都在卖鱼么?可又不完全是这个意思,不是的。

就是想哭,就是憋屈!就坐在河堤上,突如其来的、也好象是无缘由地,两人抱头痛哭!那伤心的事,一件一件地,全勾出来了……在内心深处,她们又有多少淤积?!哭了一阵,上官拍拍她说:“小陶,跟我卖鱼去吧。

你总不能老窝在家里……这边生意很好,有货源,不愁销路,那些下岗的女工们都高兴坏了。

”小陶却说:“是啊,家里人都烦我了。

可我不想卖鱼。

我想,找一小店,卖花。

”上官说:“你也太小资了吧?”小陶流着泪说:“我忽然明白了,齐老师,他也许是……绝望了。

我也绝望过。

就觉得这日子,并不是我们要的。

”上官说:“是,人都有绝望的时候。

你是说,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本是钓生活的,却被生活钓了,是这个意思么?”小陶说:“不是钓。

为什么要钓?……反正,说不清。

”上官擦了擦眼里的泪,说:“好了,别那么小资兮兮的。

我想,既然活在世上,还是要找一找……你说呢?”小陶说:“找什么?”上官沉默了很久,仍是不太肯定地说:“找一找属于自己的日子。

记得,在一本书里,印地安人说:”别走太快,等一等灵魂‘。

我们,是不是……也太急于赶路了?也许,所谓的意义,就在过程之中。

“小陶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久久,她说:“我怕有一天,咱们会不会把自己也卖了?”第二天上午,上官和小陶赶到郊外的火葬场,参加了齐康民教授的“告别仪式”。

火葬场在郊外,学院的老师和同学们都来了,有的还是从外地匆匆赶来的。

整个告别大厅站满住了人。

齐康民教授的灵床前放满了鲜花,周围的墙上也挂满了寄托哀思的挽联……齐康民教授是在死去之后,才得到全体教师、学生的一致认同:他是一个好人。

当哀乐响起的时候,人们都哭了。

在告别大厅里,给人印象最深的,却是江雪。

江雪是一个人开车来的。

当她跨进告别大厅时,人们不由地把目光转过来了。

她是有备而来,她穿着一身孝黑:黑色的曳地长裙,黑色的真丝无领上衣,眼上戴着黑色的墨镜,头上还扎着一条黑缎带,胸前缀着一朵白花,人一下子显得清丽凄婉。

当告别时,别的人都是三鞠躬、再鞠躬,只有她扑咚一下在灵床前跪下,砰砰砰,一连磕了三个头。

尔后谁也不理,一句话不说,扭身就走。

参加完告别仪式,临上车的时候,小陶忿忿地说:“这人,早干什么去了?作秀!”上官说:“我想,她是后悔。

”接着,她又说,“那个人,他该来的,可他没有来。

”小陶一时没转过弯来,“哪个人?”上官说:“姓任的。

”二这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春日的阳光照在商场大楼的玻璃幕墙上,照出了一片五彩缤纷的暖意,也照出了一片很不寻常的躁动……早在六点多钟,围在商场前的这群人就站起来了。

其实,在整个夜晚,他们也没怎么合眼。

这些顶着被子、披着大衣的人,个个心里都象藏着个小咬儿似的,心焦啊!那咬心的事,只有自己知道。

骂也骂了,埋怨也埋怨了,后来也只有盼着天亮了,天亮了好兑现钱哪……熬煎了这么一夜,现在天亮了,太阳也出来了。

所以,他们从来也没象今天这样守规矩,一个挨一个,象羊肠子似地,在商场门前排出了九曲十八弯的长蛇阵!这里临着十字路口,是一个很惹人注目的地方,很快就有过路人围上来了,很诧异地问:这排队,买什么呢?长长的队列,没有人回答,没有一个人回答。

怎么说?说什么呢?总不能说,上人家的当了?总不能说,急着想发财,现在掉坑里了?!是啊,那时候,他们急煎煎地从银行里把钱取出来,一个个还托了亲戚、熟人,大包小包地提着往这里送……本想着要大赚一把,本想着一本万利,谁想到会有这一天?!所以,他们什么也不说,谁问也不说,羞于说。

个个一脸晦气,心都愁烂了,跟谁说?这几百人的羊群,是掉在狼窝里了!——是一支要帐的队伍。

快到八点钟的时候,不知是谁起着头,那排得好好的队列,一下就炸了!先是有几个人跑到了前边,紧接着,“哄”的一声,象起了旋风似的,人们乱纷纷地往大门口跑!排在前边的,被疯狂的人流挤到了后边;排在后边的,又不断地朝前涌,一时骂声四起!在慌乱中,喊的、嚷的、操的……就象是天上掉了颗炸弹似的。

倏尔,又静下来了,象谁下了一道命令似的。

其实也就是商场里开了一扇小门。

不是大门,是小门,“吱”一声,从门里走出了一个穿商场套装的女人。

这是值夜的李尚枝,李尚枝该下班了。

一愣神的功夫,“嗡”声又起,人们一下子把她给围住了。

人们乱嚷嚷地:头呢,你们头呢,不是说今天兑现么?都八点了,咋还不兑呢?又有人喊道:老板呢,快叫你们老板出来!叫他滚出来!李尚枝本来是可以走的。

她又不是什么头?只要她说一句,说她只是个打扫卫生的,她就可以走了。

可她没有这样说,她没这样说的原因,是觉得她有一份责任。

况且,还有任秋风的一句话。

任秋风说,商场就交给你了。

就因为这句话,她当真了。

她站在那里,在人们的包围中,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她说:“那啥,别乱,别乱。

”就是这么一句话,使整个局面更加失控。

挤在前面的人,以为她下边要宣布什么重要消息;围在后边的人,以为她已经说了什么……没听清楚。

于是,人们都象是红了眼的狼一样,拼命往前涌!一股人潮象水一样,嗷嗷地詈骂着,一下子把李尚枝推到了小门前。

这时候的李尚枝,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两手,一下子护在了门前!她大喊一声:“你们干什么?这是公家的东西!”也就喊了这么一声,只一声……她就倒下了。

汹涌的人潮把她挤倒了。

她的脚绊在了门坎上,身子半悬空着向后倒倒去,头一下子磕在了水泥地上!接着,人们象洪水一样地压过来,那些脚全踩在了她的身上!……一会功夫,突然有人炸喊:呀不好了,踩死人了!踩死人了!……于是,人们“哗”一下,又潮水般地退下去了。

就在这个晴朗的早晨,李尚枝慢慢地爬了起来,紧接着,她嘴里喷出了一口鲜血,随着这口血,她嘴里又吐出了两个字:“公家……”她大约一直渴望能给“公家”做点事情,她也终于为“公家”做了最后一件事情。

所以,当她再次倒下的时候,她脸上似乎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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