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北城有雪(10)

所有事,基本只能她一个人来,尤其昨晚,术后的第一个晚上,不敢有闪失。

照料病人的苦,她倒也不是第一次尝,今回尤其心惊胆战。

困极了一晃神,回神时也会特意看看心率监测,再碰碰被子里妹妹的手指,确定那是温暖的。

谈宴西说:“你该去休息了。”

“这里离不开人。”

然而,谈宴西这话压根就不是商量。

他拨了个电话,三两句话就安排妥当了,“等会车来门口接你,附近有个酒店,你去睡一会儿。”

“我都说了这里离不开人。”

周弥自己都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语气有多臭,严格来说都像是在甩脸子。她不是故意,只是累到调动不起多余情绪。

偏偏谈宴西一点没生气,笑意无奈,有种长辈般的包容,“这不有我吗?”

她愣了下,又听见他低声说:“我替你看着。你妹妹有个闪失,我拿命偿给你,好不好?”

这样温和的、哄人一般的语气。

-

一小时后,周弥冲过热水澡,躺在酒店的客房里,神思涣散间,仍觉得荒唐而不真实。

谈宴西是她什么人,熟人都算不上。

她是疯了吗,他们才见几面,她就敢把宋满暂时交给他看顾。

可她是真的累,都没法跟人说。

妹妹手术成功,绷紧的弦一下放松,像一截弹簧失去应力。

还能撑得下去,但叫人点破,那疲惫就层层地漫上来。

眼下,这点感慨都没想到头,周弥直接睡过去。

睡前脑子里想的最后一句话是,是谈宴西说,这不有我吗?

屋里气温适宜,浴袍绵软舒适,被子蓬松温暖。

哪怕是个陷阱。

哪怕一头栽进去是个死。

眼下,她放弃抵抗。

周弥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八点钟。

沉沉的黑暗里,手机闹钟在房间的某一处焦躁地叫着,定的是六点,这么叫了两小时,她竟然一点都没听到。

她爬起来,摸到手机,若干未接电话,若干微信消息。

先都没理,起床洗漱穿戴之后,就叫了个车往医院去了。

睡眠后的清醒,把周弥的理智一并带回来,她再次懊恼起自己把妹妹丢给了一个外人。

脚步飞快地到了病房门口,停下,顺敞开的门往里看一眼。

很叫她没想到,谈宴西还真就守在床边,坐在那张硬邦邦又毫不宽敞的木头椅子上,显得那么纡尊降贵。

他倒也没闲着,笔记本电脑支在了床边柜子上,半侧着身体,架着腿,目视屏幕,手指不时滑动触摸屏,打了个呵欠,神情十足的百无聊赖。

心率监控的机器,上面的数字一切正常。

周弥不自觉勾一下嘴角。

无论他们初见他多冒犯,几回下来他又多自行其是且莫名其妙。

她决定不记仇了。

7. 07 小玩意儿

周弥还没出声,房里谈宴西已察觉到。

他转头看一眼,一手合上笔记本后盖,起身先伸懒腰,松泛筋骨,一面笑着来问她:“睡好了?”

周弥点点头,目光转去看病床上的宋满。

还没问,谈宴西已主动说:“醒过一次。晚餐吃了些流食,活动了半小时。”

周弥难以想象这场面,问道:“都是你帮忙的?”

“我助理来过,刚走。”

周弥在床沿上坐下,从被子里拿出宋满的手。手背上钉着留置针,不过术后两日,已瘦一圈,拇指和小指就能圈住手腕。

她轻轻摩挲妹妹手指,一面对谈宴西说:“做你助理工资很高吧,工作范围未免过分广泛。”

谈宴西微微挑一下眉,因为听出周弥话里有玩笑的意思。

多稀奇。恐怕是两人认识以来的头一回了。

谈宴西抬腕看手表,“你吃过晚饭没有?”

“没有。你呢。”

谈宴西摇头,自口袋里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又说:“吩咐人给你点了餐。我得走了。”

“可你不是没吃。”

“有空我垫一口。真得走了。”他伸手抄起床边柜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挽了搭在椅背的大衣在臂间。

周弥也不由跟着站起身。

他从下午两点就在这儿待着了,为答应她的一句承诺,守了六小时。她不知道谈宴西具体做什么行当的,但他一小时的经济价值恐怕很难估量。

叫他这样的人一掷千金容易,浪掷时间却难。

总之,这人情她算是欠下了。

周弥沉默片刻,说:“我欠你一顿饭。等你有空。”

谈宴西看她,笑了声,说着又看时间,“走了。有事微信上联系我。”

周弥“嗯”一声,又说谢谢。

谈宴西点点头,走到门口,又顿下脚步,摸大衣口袋,拿出只小小的藏蓝色绒布袋子,丢给她。

周弥两手捧着接住了。

谈宴西说:“一个小玩意儿,助理买的纪念品。拿去玩吧。”

说完匆匆地走了。

周弥听见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

松开抽绳,解开绒布袋子,捞出来里面是枚戒指。

很浮夸的那种饰戒,金属戒圈,戒托嵌六边形戒面,指甲盖大小的一副小画,鲁本斯的玛丽·德·美第奇的一生的其中一副。拿玻璃盖子封住。戒指上标签还没摘,是卢浮宫的联名。

她在巴黎交换的时候去过卢浮宫,所以能认出来。

周弥手指太细,套大拇指上都还松一圈。这么大一只戒,戴上仿佛土财主炫富。

她看着笑了笑,摘下来又放回绒布袋子,丢进了自己的提包。

半小时,谈宴西叫人点的餐送到。

精致食盒里装十样菜,从凉菜到甜品应有尽有。

-

第二天,宋满醒很早,精神也比昨天好很多。早起在周弥搀扶下洗漱,然后绕着走廊缓慢活动。

宋满说话气息极虚弱,简直是拿了命在聊八卦,问周弥:“昨天那位谈先生是什么人啊?”

周弥默一下,“他是怎么自我介绍的?”

“他就说,是你一熟人。我说,工作上认识的?他说,那也不算。我又说,那朋友介绍的?他说,那还是不算。我说,那不会是姐夫吧,他就笑了……“

周弥被她一堆的“你说”、“我说”搞晕了,“……你倒是有精力说这么多话。”

宋满嘿嘿笑,“所以,到底是什么人啊?”

“熟人。”

“你不想说也不用拿我当傻子啊。前几年你带窦宇珩来跟我见面,也是这么遮遮掩掩的态度。”

“你还不傻?你够傻了。”周弥反正是打太极。

活动过,又回到病房。

周弥买了早餐回来,吃过之后,宋满还得开始今天份的输液。

到中午,崔佳航来医院探望。他出差才回,急匆匆地过来,带了一个果篮,一束鲜花。

坐下跟姐妹两人聊天,不由笑说:“前几年我外婆做手术,也是在这医院,床位难等得很,怕是排了快有半个月。我今天才知道,这医院居然还有VIP病房。这是对外的吗?该怎么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