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北城有雪(110)

谈宴西故作愕然,“这话从何说起?我这刚出差回来,饭都还没吃上一口,又哪里惹得您不高兴了?”

“谈宴西。”谈振山警告神色,“我不管上回你跟文华那事儿闹到什么程度,那都是谈家内部的事。你既冠了这‘谈’姓,就给我守点规矩。别以为老爷子不在了,没人勒得住你。”

谈宴西分外的不以为然,这话,放以前说,他说不准多少的会怵三分,可上回跟谈文华争权这事儿,是他赢了,他早就试探出谈家人的底线。

他面上倒是带笑,问道:“我是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还请您明示?”

谈振山一下撂了杯子,“你少给我装相!我就问你,那传闻是不是真的?”

谈宴西分毫未收敛笑意,“是真的,您打算如何?”

——先头跟卫丞打听,这两周发生了什么事。

卫丞告诉他,孟劭宗这一阵是真走投无路了,也不知该不该夸他“急中生智”:

之前,谈宴西替周弥转交了还给孟劭宗的钱,虽然孟家生意上的那摊子事,谈宴西依然袖手,绝无可能亲自插手,但还是给孟劭宗指了一条别的门路。

谈宴西的想法很简单,先前,孟太冒犯的事,他已经“教训”过了孟劭宗,一码归一码,那事儿已然了结。

眼下,自己懒得沾一身泥,但也不至于真要眼观孟家家破人亡。这也有他的三分远瞻在里头,万一孟家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说不准要狗急跳墙地去骚扰周弥。

不如留人一线,给他指条生路,各自安生。反正,事情能不能真的转圜,还要看孟劭宗自己的造化。

然而,卫丞说,也不知道姓孟的是不是试探出了周弥对你的重要性,有恃无恐地举着你的招牌去拉合作,谈融资。

谈宴西问,什么招牌。

卫丞说,孟劭宗逢人便暗示,谈家三公子,可是要给自己做女婿的人!

有了谈家这大树给他背书,以前闭门不见的那些生意伙伴,立即又是另外一派笑容相迎的谄媚嘴脸了。

孟劭宗这么招摇,很快圈子里都传遍了,大家都知道了孟劭宗年轻时风流得很,有女人跟他分手后,还不图名不图利地给他生了个私生女儿。

这女儿更好本事,居然还鼓动得谈三公子为了她跟祝家退婚。

谈家是这圈里的核心之一,自然比谁都更早知晓这些。

谈振山由来看不起这些商人阳奉阴违的嘴脸,这回孟劭宗是正正好地戳到了他的逆鳞。

他一直叫家里低调做事,哪想到,谈三一出手,就给他惹了这么大一个笑柄。

孟家和孟劭宗的妻家,起势缘由提起都是脏了他的嘴,孟劭宗长子吸-毒酒驾,社会新闻上还挂着呢,这一回,话题中心的女人,还是个私生女的出身!

眼下,谈宴西轻飘飘地问他,若是真的,打算怎样?

真不怕将老爷子从地底下气活过来!

谈振山冷声道:“别以为我不敢出手清理门户。你做了多大的家业,也只是谈家的荫蔽。横竖是我跟你大哥一句话的事。”

谈宴西笑问:“我想问问您,您是瞧不起孟家小门小户,还是瞧不起人私生女的身份?”

他有心拿这两点去刺激谈振山。

果真,谈振山脸色都更难看了两分,但只说:“这事,你自己出手料理了,别再让我听见一点风言风语。否则到时候我亲自动手,别怪我没个轻重。你自己掂量。”

谈宴西目光骤然冷了三分,语气却十足的平和:“我也是在谈家长大的。您说,谁家里没点家丑?谈家能不能例外,是不是真就铁板一块,禁得起细查?”

《红楼梦》里,探春说: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谈振山倏地微眯了一下眼睛,盯着谈宴西。

他是真从他这幺子身上,觉出了森然的杀意。

这话,已然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是,他是受了谈家的荫蔽;可他也没少反哺谈家。

要将他连根拔除,他也不怕豁出去把谈家的家底抖落出去。

然而,下一瞬,谈宴西又恢复那副混不吝的模样,笑说:“你权当我这人,就是个荒唐到底的逆子,但随您怎么说,孟家这私生女,我还真是非娶不可了。你要觉得这是让孟家人占了便宜,我这么做叫谈家无光。不如,您把我这姓摘了去?往后我再做什么丢脸的事,丢的也不是谈家的脸,是我自己的脸。”

谈振山气绝,“行!你现在就跟我滚出去!”

谈宴西拿了那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施施然地起身,甚而礼节不缺地冲谈振山颔一颔首,方转身出去了。

65. 65 一棵树

谈宴西踏出谈家大门之时, 瞬间地变了脸色,如覆霜雪的凛然。

车在门口等着,他甚至不及走到车里去, 边走边拿出了手机拨打电话。

一重重的嘱托布置下去, 主要内容是安排人盯着些谈振山和谈骞北的行踪。

他知道多半两人投鼠忌器,不至于会贸然对身处于风暴中心的周弥出手,但多一层考虑,总不会错。

-

谈宴西生日将即。

交代下去的那些人,日常地汇报,谈振山和谈骞北那头并无任何的动静。谈宴西宁愿是自己多此一举, 暂时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他自己的行程,也无半刻的轻松, 哪怕生日这天, 三场会议, 两场对内,一场对外。

莫妮卡告诉他,已经以他生日的由头,推掉了一些原本十分紧要的应酬了——他吩咐过, 晚上八点以后的时间无论如何得给他空出来,他要去机场接人,周弥自巴黎飞过来。

早上, 谈宴西开了一场跨多个部门、内容繁多的晨会, 头昏脑涨的到上午十一点, 莫妮卡送来续命的冰咖啡,又问他,中午打算吃点什么。

谈宴西没胃口,端了咖啡喝了一口, 叫她,随意吧,吃什么都一样。

莫妮卡点了点头,手指滑动平板电脑,又说:“餐十一点半准时送到。”

说罢,便关上门出去了。

谈宴西呷一口没掺杂半点甜味中和的咖啡,几分疲惫地找了支烟,滑火机点着了,走到了落地窗边去。

没一会儿,有人来敲门。

谈宴西也没回头,“进来。”

听见是有人推了门进来,但没人说话。

谈宴西纳罕,能直接来他办公室敲门的,级别都不低,不管他是在做什么,对面一定会主动汇报来意。

他微微蹙眉,转身,却是一愣。

是说谁这么不懂规矩呢,原来是个从来不懂“规矩”的人。

她穿一件十分宽松的薄针织衫,外头一件浅咖色的风衣,适合舟车劳顿的舒适装扮,脚边还立着一只行李箱。

谈宴西赶紧走过去,一面揿灭了烟,难掩惊喜神色:“不是说晚上八点才落地。”

周弥笑说:“有个行程临时取消了,空出来一天的时间。我在巴黎待着也没别的事情,就改签了航班——先向谈总声明,我提前询问了莫妮卡,能不能来过来你工作的地方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