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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有雪(48)

她翻译一份文书,十二点多才弄完,拿起手机一看,那通话时间还在继续。直到洗漱过后上了床,睡觉的前一秒才把它挂断。

第二天早上,谈宴西显然是震惊于那147分钟的通话时长,发了个问号过来。

周弥平静地回复:昨晚睡着了,忘挂了。起夜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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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将过去一半,周弥这天接到谈宴西电话,问她:“在哪儿?”

一般,谈宴西这么问,就意味着要见她。

于是周弥说:“你忙完啦?”

谈宴西说:“嗯。接你过来吃个饭。”

周弥说:“改天吧。我今天生理期。”

谈宴西电话里笑了声:“单只见见你不行?”

周弥沉吟:“……司机多久过来?”

谈宴西估计是听出她声音有气无力,“你不舒服?”

“……嗯。请了假,在家里休息呢。”

谈宴西说:“那我过来看看。”

“不用。你过来我也没办法招待你……”

谈宴西不容拒绝的口吻:“地址发给我。”

她搬新家后,谈宴西还没往她这儿来过。

周弥把地址发到谈宴西的微信上之后,就疼得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被一阵挺急促的拍门声惊醒,赶紧爬起来,她走到门口,往猫眼里看一眼,看见谈宴西站在外头,才恍然想起来他说要过来的事。

门打开,谈宴西神色少见的几分焦急,可能在没有空调的门外待了些时间,额头上浮了一层薄汗,“半天不开门。还以为你晕过去了。”

周弥不好意思地笑笑,“睡着了。”

没拖鞋,周弥叫他就这么进来。

自己准备往厨房去,给他烧水倒杯茶,突然他手臂伸过来,将她腹部一拦,半搂进怀里,推着她往卧室走,“不舒服就躺着去。”

他身上一件薄薄的白色衬衫,衣袖挽起露出手腕,身上几分热气,像把夏天带进了她的领地。

周弥房间很小,一米二的一张床,旁边摆下一个衣柜,就不剩什么了。

但收拾得干净,没什么杂物,倒不显得十分局促。她的床单里面是豆绿色,外面白色底,印平铺的树叶图案,夏日里视觉清亮的配色。

周弥掀开被单,躺回去,又把把空调遥控器拿过来,温度再调低几度。好像是怕他热。

谈宴西在床沿上坐下,转头看她,几无血色的一张脸,有些憔悴,少见的脆弱感。

她侧躺着,头发遮住半面脸,睁着清亮的眼睛。

是在看他。

片刻,她脑袋往他那儿凑了凑,脸颊挨近他的手背。

谈宴西一时就顿住了,实难抵抗这种行为——像平日高冷独立,怎么喂食也喂不熟、从不主动的野猫,某天突然撒娇似的蹭一蹭裤腿。

他垂眸看了她好一会儿,被她挨着的那只手忽地往上一翻,修长的手指一下捏着她的下巴,问:“想没想我?”声音几分沉哑。

29. 29 投影于井中

周弥说:“你想过我, 我就想过你。”

答案未免太像投机取巧,谈宴西笑出一声,“你这么说, 我可就走了啊。”

“难道你不想我?”周弥笑着反问。

静默的一霎, 像是一首歌播完后的小段空白。谈宴西手掌搭着她肩膀,稍稍用力一推,她翻过身仰躺。

余光瞧见他撑在自己枕边的手臂,微微绷紧的肌肉线条,视野尽头他俯身而下,凑近一张清峻面容, 眼里有盛夏落日燃烧的一种热度。她适时闭眼。

唇齿缠-绵,抬起手臂搂他后颈, 指尖沿他脊椎微微凸起的骨节蜿蜒而下。

谈宴西立即发现她意图昭彰的鬼把戏, 伸手将她手腕一捉, 脸退后,警告似的看她一眼:别点火。

周弥笑得眼睛里亮晶晶的。

这一吻就到此为止了,即便发展下去也只是打擦边球,过不了瘾。

谈宴西坐起身, 问她:“还疼?”

“没那么严重。”周弥笑说,“吃了止痛药,已经好很多了。而且, 我主要是想趁机光明正大地请假偷偷懒。”

谈宴西目光扫过床头小柜上的一只药盒, 拿起来看了看, 蓝白色包装,大写的“EVE”,细看说明文字都是日文。

他说:“那也不能放着不管。我让姚妈给你找个中医瞧瞧。”

周弥高中时候就看过中医,周寄柔每天早起给她煎药, 熏得走廊里都是那苦味。连喝半年,稍有效果,一停药却恢复原样。再喝下去,怕是胃先遭不住,后来就放弃了,说服了周寄柔,改服止痛片。

原想告诉谈宴西不要麻烦了,喝了也没用,但无端想到这段往事。

再者,谈宴西这几分强硬的关心方式,叫她有种错觉。

就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问他:“吃过中饭了吗?”

“飞机上吃了点。没什么胃口。”

“那你困吗?要不陪我睡午觉。”

谈宴西笑了声,“怎么这阵子就没跟你在宽敞的地方待过。”

谈宴西脱了鞋,到周弥身旁躺下,穿西装式长裤的两条长腿交叠,一条手臂随意地搭在自己头顶,另一只手搂着她,闲谈口吻:“现在不是放暑假?宋满不在家?”

“她画室集训去了,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一天要画十个小时。”周弥说着话,一面摸过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天王老子、甲方上司,都别想打扰她。

“身体撑得住?”

“我叫她量力而行,但她自己说没问题。她其实读初中时成绩很好,上高中心脏问题变严重了,经常请假,一度还休学过三个月。文化课不太跟得上,就叫她转艺术生了。”

谈宴西笑了声,“你上班这点工资,供得起她?”

“勉勉强强吧。反正不指望现在能存得下钱。”

“那叫你去我那儿住,你不答应。省下一笔房租不好?”

周弥笑了笑,开玩笑的语气:“那毕竟是谈总的地方,谈总一不高兴,要把我们扫地出门怎么办?”

“胡话。”谈宴西轻拍一下她的额头,“我既叫你住,以后那就是你的地方。”

周弥一时默不作声,不知道如何接这话,她要是真认真跟他分析为什么不愿去住,就太较真而显得傻了。

所幸谈宴西也没再继续这话题。

沉默下来,不过半刻,便有些神思迟缓。

老城区的居民楼,上了年代的房子,隔音效果也不大好,拉起的白色纱帘外,有很旷远的鸣笛声,人声却很近,但听不清内容,模模糊糊的,蝉声也是如此。像是潮水,推挤着扑近,又一下退远。

这体验于谈宴西而言算不得陌生。

小时候住那栋小洋房里,午后午休,半梦半醒间,便有这同样的模模糊糊的声响,只是那一片更安静一些。他醒来常会躺在床上发呆,看着玻璃窗外白灼的日光,几可想象,一打开窗户就是滚滚热浪。

熟悉的感觉,让谈宴西既有放松感,又有很缥缈的孤寂感。

此外,又倍感荒谬,照他的性子,要是她不舒服不方便,下回再见也就得了,但今天就是想过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