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北城有雪(88)

周弥对她的“审问”暂时告一段落,“你先睡吧,我去找谈宴西拿点东西,等会儿就回来。”

宋满笑得暧-昧,“不回来也行。”

赶在姐姐手掌拍过来之前,宋满赶紧溜了。

周弥去谈宴西门口敲门。

片刻,他过来将门打开,身上风衣脱了,仅穿着衬衫。

将她迎进房间,他自己却往浴室去,叫她再稍等,舟车劳顿地颠簸,实在受不了这仿佛尘土里打过滚的黏腻感,他要先去冲个凉。

周弥坐在沙发上,有些许的无所适从。

她看见垃圾桶里有被掰断的一支烟,猜测方才他应当是想点烟,但这客房是禁烟的,只能作罢。

浴室那侧传来隐约的水声。

她更有如坐针毡之感,有一瞬后悔自己应该直觉回绝掉谈宴西,不必还要什么多余的礼物。

她常常被矛盾的心理支配。

她双手抱着膝盖,手指头无意识轻轻地敲着。

为了放松,身体往后一靠。

便觉察有什么滑下去。

转头一看,是谈宴西搭在沙发靠背上的黑色风衣。

她起身,绕到后头去捡。

她发誓自己真不是故意——

手指去揽风衣,恰巧触到口袋里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衣服掉下来时,它也差点掉出来,离口袋的边缘只有寸许,手指轻轻拉开口袋便能看见。

墨黑色的皮质盒子,正面是竖向排列的“HW”的logo,系墨蓝色缎带,缎带上有银色的“HARRY WINSTON”的字样。

无法抑制地心脏跳拍。

她通常都会适度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但今天一种难言的情绪不断推着她往前,她不由自主、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缎带,再轻轻翻开盒子。

或许,鲜有哪个女人,面对这样的一枚钻戒而不觉头晕目眩,她也不例外。

几十粒净透钻石烘托出一枚比拇指甲盖还大的海蓝色宝石,那净度和饱和度,像是真将一泓海水凝固于此。

周弥也不例外,她真有一霎的恍惚。

但这一霎过后,却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清醒,从开门看见宋满那一刻起微微眩晕,如踩云里的心情,也瞬间荡然无存。

反有一种更加说不出的难受。

她低着头,再看一眼。

然后毫不犹豫地阖上盖子,再照原样地缠上缎带,打上结,原封不动地放回口袋里。

将外套抱起来,妥善地搭在了沙发靠背上。

再回到原处坐下。

约莫过了五分钟,谈宴西出来了。

穿的不是酒店的浴袍,而是白色棉质T恤和灰色的家居式卫裤。以前有时候周弥宿在他的公寓里,会看见他这样穿。

不多见的日常感。

谈宴西走过来,隔了半臂的距离在她身旁坐下。

周弥旋即起身,问他,“要不要喝酒?”

谈宴西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目光随她而去。

靠近门口处有一个小冰箱,她蹲在地上将其打开,几缕头发自肩头滑落,微微地一荡。她身上所穿的白色针织长裙并非十分修身的款式,但蹲着的动作还是勾勒出腰-臀和腿部的线条。

谈宴西瞧了一眼,看见她自冰箱里拿出两罐朝日啤酒,便收回了目光。

周弥走过来,递给他一罐。

自己开了手里的这一罐,仰头喝了两口,冰镇过后,那微苦的滋味好像更觉绵长。

周弥这时候才转头去看他,他正慢条斯理地去拉易拉罐的拉环,破开空气似的,“啪”的一声。

周弥说:“明天下午几点回去?”

“四点去机场。”

“那我请你们吃中饭。”

“都行。”谈宴西看她,笑了笑。

周弥目光瞥见他微微仰头,喝了口啤酒,喉结微动,灯光下,那一粒浅褐色的痣若隐若现。

她收回视线,又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酒,然后平静地问:“除了宋满代送的花,你还准备了别的礼物?”

谈宴西点头。

“所以呢?是什么?”

谈宴西偏头去打量她,好似在研判她此刻的心情,他微微挑了一下眉,“这是能直接剧透的?”

周弥仿佛很认可地点点头,转过头来看着他,“……不过,其实我宁愿你没准备礼物。”

谈宴西手臂一抬,搭在沙发靠背上,笑问:“为什么?”

“你不是已经给我准备了足够多的惊喜吗,你再送其他的,只是边际效用递减。”

谈宴西被她突然的经济学专业术语逗笑,“你都还不知道我要送你什么。”

“不用知道。送什么都是一样——已经足够了。俗话不是说,贪多嚼不烂。我是很怕透支快乐的人。”

她很诚恳,话里甚有些劝诫的意思。

而她的目光向来清澈而无由几分坚定。她像是绝对不会迷惘。

这让谈宴西不由自主地,往搭在沙发靠背上的自己的风衣看了一眼,“你真不好奇我打算送你什么?”

“不好奇。万一太贵重,我还不起。还会觉得……”

“觉得什么?”

周弥不退不惧地看着他,“觉得你是胜之不武。”

她心里的原话更严重,说出口却还是不由地作了美化。

她想说的原话是:你是趁虚而入。太商人做派,太急着兑现收益。

但终究,她还是觉得这么说过于露骨且伤颜面,没必要。

谈宴西看着她,笑了笑,有点不置可否的意思,“好严重的指控。”

他笑过之后,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问:“你说今晚的惊喜已经足够多,那这里头,包不包括我?”

周弥顿了一下,垂下目光,却没回答他。

谈宴西缓缓地出一口气,笑说:“你不否认,我就当你觉得是了。”

周弥不作声地又喝了一口啤酒。

谈宴西也随她,端起啤酒,那清凉微苦的味道,在喉咙里又化作无端的隐隐的痒,他再出声,声音就有两分的沙哑,“我听你的,剩下的那礼物我不送了。那么,我能不能从寿星这儿讨点东西?”

周弥看着他,等他说。

然而,谈宴西并未出声。

随他声音而落,是易拉罐轻轻磕在茶几上的一点声响。

他搭在沙发靠背上的那条手臂,这时候才显示它蓄谋已久的意图,垂下去,只差一点,便要搭上她的肩膀。

而周弥几乎是同一时间站起身,“……我该回房间了,宋满等着给我开门。”

自己都觉得从动作,到言辞,到语气都过分的生硬,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往回找补,“……谢谢你用心准备这些。今天的生日我很高兴。”

谈宴西有点懒散地“嗯”了一声,站起身来送她。

周弥说不用,而他执意。

谈宴西步伐比她大得多,两步就走到了她前面。

他抬手去替她开门,然而,握住门把手,却是一顿。

没有犹豫地一抬手,一掌拍在那一排的开关上。

房间里灯齐齐地灭了。

无处可逃的一种境地。

黑暗里,一条手臂伸过来,径直将她腰一搂,她脚步不受控地往前,直接撞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