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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有雪(91)

美中不足的是, 东城冬天由来很少下雪。

周弥顿了一下, 方说:“请不要说一些会干扰司机注意力的话,除非你真的这么想跟我同归于尽。”

谈宴西笑出声。

车开了四十多分钟,包含这位驾龄两周的新手司机,上错高架, 绕行了一段浪费的时间。

谈宴西坐在略显不够宽敞的副驾上睡了一觉。

虽是她收来的二手车,但空间里已然俱是她的烙印,包括插在出风口格栅上的, 一个仙人掌形状的扩香石。

浅淡的佛手柑的香味, 叫他放松, 甚至无来由地放心起了她的车技。

谈宴西被叫醒时,车已经停了。

车窗外高楼耸立,巨大的灯箱招牌,某五星级酒店的logo。

谈宴西挑眉, “你不是说把我带回家?”

“是啊。家——附近的酒店。”

“……这意思可就千差万别了。”谈宴西哑然失笑,“我这么千里迢迢跑过来,你叫我住酒店。”

“是五星级。我自费都舍不得定的,你还不领情。”周弥笑说,“明天上午,我过来接你,我们一块吃饭?我已经订好餐厅,保证你满意。”

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正面回应他话里的意思。

谈宴西笑了笑,也无妨点得更直接些:“你就没考虑过,跟我一块儿去住酒店?”

周弥看他一眼,毫不婉转:“没有。”

僵持片刻。

谈宴西无奈笑了一声,“最好那餐厅真有你说得那么好吃。”他伸手去拉开车门,下了车。

自己绕去后方开了后备厢拿行李。

-

第二天上午,周弥去酒店接上谈宴西,一块儿去吃中饭。

平安夜的餐厅大排长龙,而周弥利用给向薇做助理以来积累的人脉关系,早早地订了座。

这餐厅由来一座难求,平常饭点排号百位以上常有的事。

谈宴西笑说,没想到我还能体会到我们弥弥为我行使“特权”的一天。

周弥则说,毕竟这是东城,你过来我是东道主,保管叫谈总宾至如归?

等吃过饭,周弥将谈宴西带回自己现在的住处。

谈宴西走进去看了一眼,觉得这总算像是个能正经住人的地方了。

周弥带着他,小做参观。

大两室,不出错的北欧风格,木地板,雾霾蓝色的墙面 。沙发墙布置过了,挂了一张抽象风格的挂毯,沙发上搭着一块长绒的毯子。周弥告诉他,客厅她不怎么用,周鹿秋经常会在这里拍视频。

走廊的左手边那一间,是周弥的卧室。

非常宽敞,除了床,竟还有一个开放式的,小小的L型衣帽间。

靠窗户的一张长桌,似乎是兼做书桌和化妆台。

除此之外,谈宴西进门首先看到的,却是放在短毛地毯上的一只毛绒熊。

周弥注意到他的目光,当下就抱怨起来:“你知道从日本运回来有多麻烦!请你下回不要再送我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谈宴西瞥她一眼,笑说:“反正,我送你什么你不都给我退回来了?索性我就随便送了。”

周弥抿了一下唇,别过目光,“……你外套脱下来吧,我给你挂上。”

谈宴西脱了大衣,递给她。

她从衣柜里拨拉出一个空的衣架,将他脱下大衣撑起来,挂进去。

他也没出声,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她。而她显然是觉察到了,转头来看他,“怎么了?”

他笑笑,“没什么。”

他只是无端觉着的这一幕太有日常感。

周弥也将外出的衣服脱了,换了一身平日在家所穿的居家服,深蓝和白色的配色,牛奶绒的质地。

屋里烧了地暖,这样穿着足够暖和。

回到客厅里,谈宴西正歪靠在沙发上,翻开原本放在边柜上的一本杂志。是周弥供职的那杂志的最新一期。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圆领毛衣,这颜色和材质,衬得他眉目清隽,初雪般难得一见的柔和。

周弥走过去,将蓝牙音箱打开了,放到一半的Piaf的《La Vie En Rose》,倒是十分合衬圣诞节的气氛。

她去沙发上谈宴西身旁坐下,跟他说话,然而没一会儿便频频打呵欠。

谈宴西看她一眼,“这么困?”

周弥点头。

为了休这两天假,她前头三天连续熬夜,把排期在圣诞推送的视频和文章,早早准备好了。就连晚上出发去机场接谈宴西之前,她都还在检查字幕。

谈宴西说:“那你睡会儿午觉吧。”

“怎么好意思叫你一个人呆着。”

周弥起身去自己房间里,拿了一张白色的绒毯出来,说就在沙发上眯一会儿,反正也算是陪着他了。

谈宴西笑了声。

周弥在沙发上坐下,拉绒毯将自己裹住。

将要往扶手上靠,谈宴西却将她一拦,二话不说地,将她肩膀一扳,她便身体滑下去,脑袋靠在了他肩膀上。

“枕久了你会累。”

“没事。”

是音乐声,亦或是圣诞节的气氛,让周弥有点抵抗不了心里一瞬间的柔软和惫懒。

就这么阖上眼睛。

听见谈宴西问:有你的文章?”

“有啊。你翻到主编专栏。”

书页翻动的声音。

刚刚出炉的新刊,尚有好闻的油墨香味。

呼吸间还有另外一种气息,来自他身上,浅淡而清冽的一种味道。

她不由地说:“你念给我听吧。”

谈宴西仿佛是顿了一下,而后,不急不缓地出声:“在东京银座,一座大隐隐于市的工作坊里,我和老友小塚和义再度重逢。他刚从山形县回来,从妹妹打理的果园里带回一些葡萄柚……”

因为闭着眼睛,好似对声音的敏感度便会增加,能清晰分辨发音的细节、音色的质地。

以前,她总念东西给他听。

现在觉得,谈宴西这一把嗓音也极适合朗诵。如雾在山林,既近又远,独属于她的睡前故事。

周弥听得思绪渐沉,身体和意识都像在一并下陷,沉入温暖的海底。

-

没睡多久,半小时便醒了。

谈宴西在她身体坐直之后活动了一下肩膀,玩笑说:“也不知是高估我自己,还是低估了你,还挺沉。”

而周弥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嘴角,有点担心自己有没有流口水。

下午还有正事,周弥叫谈宴西一块儿来帮忙。

将客厅里的一堆包裹拆了,那里头是周鹿秋和她定的假圣诞树,和一些装饰品。

圣诞树一米多高,做得很精致,还缀有塑料的雪花,不细看会觉得是真的。

谈宴西出奇的有耐心,也出奇的平静,就蹲在那儿,跟她一块儿装饰圣诞树,把什么星星、彩球、彩带之类的东西挂上去。

蓝牙音响里播放听不懂的话法语歌,声调慵懒,像极了这个冬日的平安夜午后。

谈宴西忽地笑了一声。

周弥抬头看他。

他说:“有时候体验体验这种不值钱的时间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