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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抽卡,我从来没输过(436)

秦西楼脸上的惊叹丝毫不见作伪,原敬之既然见到了,也不好一个劲儿地摒着语气。

他叹了口气,腔调却没有早先那么僵硬, 甚至隐隐还有一丝的服软之意。

“哪里话,秦大人的棋艺, 才当真令原某……刮目相看。”

最后四个字被原敬之说得百味杂陈。

他凝视着眼前这个尚且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人, 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自信的、正欲大展宏图的脸庞, 心里涌动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同为偏居于楚国东隅的邻居,原敬之一直关注着黑甲营的动静。

特别是在几年前, 自家君王委任了国舅为大都督一职,志得意满地驱军直下清宁关, 却落花流水,惨败而回的下场。

自那以后, 黑甲营这个称号, 几乎就被钉进了边关戍卒的心里,成为一道令人胆战心惊的影子。

随即, 沧海城的少女城主先后谋取风海、天海二城的消息接踵而至。

邓西国可谓是眼睁睁地看着卧榻之侧的仇敌坐大, 然而对于山那边一天天产生的变化, 他们却无计可施。

临海城西出清宁关,第一个靶子自然是邓西国。原敬之对于自己和黑甲营之间的交锋早有预料,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第一面就输了,而且还输得这么惨。

说来,黑甲营的向烽将军在楚地饱有威名,但是这位年轻的秦政委……

似乎察觉到了原敬之探寻的目光,秦西楼平静地抬起头,对着原敬之微微一笑。

他已经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都分拣开来,分别用掌心拢着,一捧一捧地装回棋盒里。

在做这种琐碎小事的时候,秦西楼身上那股耐心而沉静的气质就越发鲜明,一点也看不出是黑甲军中仅次于向烽的第二号人物。

原敬之曾经听闻,眼前这个男人亲自给伤兵裹过伤口、甚至还给手下的小卒补过衣裳。除此之外,他有事没事会捧着饭碗蹲到麾下的随便哪只小队里,亲切的就好像是一个才升了官的小队长。

这些传言,原敬之本来只有三分相信。

他还曾私下以为,此人必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然而现在,原敬之忽然意识到:假如秦西楼只是个沽名钓誉之辈,那还好了。

最可怕的、也最可敬的,便是秦西楼在做出那些事时,心态就和他现在陪着自己这个败军之将下棋时别无二致,所有的从容和关照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实。

向烽是一把伤己伤人的双面刃,虽然是不世神兵,然而除了解凤惜,没人能握住他的刀柄。

而秦西楼,便如同一把百搭的刀柄。他极其巧妙地补足了向烽的缺陷,成为黑甲营里不可缺少的那枚副车。

最后一枚棋子被秦西楼捻着,丢进藤编的棋盒。他心平气和地征询道:“原将军,再来一局吗?”

原敬之沉声道:“不了,晚间还要赴宴,棋下太久,就会耽搁了。”

沉默带着深意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周旋,片刻以后,原敬之忽然问道:“原某想知道,那场冰封千里的大雪……可是叶城主的手笔?”

秦西楼微笑着,轻轻地点了两下头。

他好似无意,又仿佛有心一般随口说道:“城主确实是当世少有的卡牌大家,不过她的威能,并不只限于卡牌而已。”

“……”

原敬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中又是感慨,又是释然。

他想,果然是这样。

传闻里声名狼藉的少女城主,却也是一统临海三城的大野心家。

倘若没有超脱寻常的实力,又怎么能将眼前的刀鞘,以及向烽那样声名赫赫的凶刀持握在掌心?

…………

当天晚上,原敬之和秦西楼一同入席。

攻城掠地是向烽的天职,劝降则是秦西楼的工作。

至于事后表达出足够的看重和安抚,则是叶争流这个主公义不容辞的责任。

原敬之才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帐,目光就下意识地落到了那个位于主座的女人身上。

足有少女小臂粗细的牛油蜡烛,将整座大帐照映得宛如白昼一般。犹自在烛芯上跳动的火焰,不止照映出了这位城主闻名遐迩的美貌,也同样一丝不落地映衬出了她的锋芒。

初见叶争流时,原敬之的眼底蓦然一亮。

若以牡丹的雍容来比拟眼前人,只恐过于端庄;若以山茶的明艳来描画她的容貌,又流俗于轻佻。

自主位上站起,冲原敬之张开双手,以示欢迎的的红衣女人挟裹着权势和力量的气息。

她微微一笑,便似彩绸漫卷,烟霞千里。

叶争流亮出的手掌里遍布着硬茧和隐于掌纹的伤痕。它们层层交叠,如同一对被描画在手心里的虎符,让人想起那场冰封了苏紫江的骤雪。

而那双摊开的手臂,既是欢迎,也是威慑,无声中便凸显出极致的掌握力。

原敬之已经说不上自己是在苦笑还是叹息,他一拜及地,心服口服道:“……叶城主。”

“原将军。”叶争流走下主位,亲自将原敬之扶起,朗声笑道:

“早闻将军爱兵如子,是天下间难得的儒将。我慕将军声名已久,如今终于得见——来,将军请上座!”

…………

这是一场极其友好的欢宴。

虽然宴上没有歌舞,只有酒菜,但仍然允许原敬之留任苏紫城的豁达,对于他来说不亚于一句天籁。

一般来说,降将虽有仍在原处驻守的,但那都是陆军,不是水师。

原敬之若真有叛逃之意,只需整理心腹船队,沿江而下,一两日间就能抵达楚国或者淳州,从此投靠大国,开启一番新事业。

被委任了如此宽厚的一份信任,原敬之也难免升起一分受宠若惊之感。

借着酒意,他问叶争流道:“主公因何信我?”

叶争流笑道:“原将军多年来驻守苏紫,镇守一方,为人公正亲和,饱受百姓和士卒爱戴。水师如同江潮,将军便是江堤。将军和苏紫城互相成就,既然如此,又何必把将军调遣开呢?”

当然,更加本质的原因,是人才系统把原敬之划在“自己人”一栏。

这位原将军是个难得的厚道人,投降了就不会继续搞事。

不过,作为降将,原敬之也要一表决心。

除了苏紫水军上下尽数降伏于城主这种好听话之外,原敬之当场就写下长信一封。

其间洋洋洒洒,殷切千言,字字恳切,却是一封劝降书。

将那封信奉上的时候,原敬之忍不住苦笑道:“老将军只怕看也不看,就将这信给烧了。”

叶争流微微一笑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将军若只愿为邓西国披甲挂帅,又该到何处去践行这千里之志呢?”

————————————

三个月后,离离之野。

银色巨狼的脚印踏过茂密的繁草,狼的肉垫虽然比不上小猫咪柔软可爱,然而落地时却是一般的轻盈无二。

叶争流稳稳当当地躺在银色巨狼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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