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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飞花(12)

作者: 多梨 阅读记录

「……我贪恋财富荣华,不想再过之前的苦日子,只能辜负学长好意……」

她身体都发抖,但还是往下写,墨水从钢笔笔尖流逝,款款落在纸张上洇出黑色的字,而她的心头肉也好似被一柄薄刀片片往下落。

方清芷终于写不下去,钢笔落在桌子上,清脆的声音,她双手压着桌子,垂着头,沉默。

隔了一扇帘,若隐若现的,陈修泽安静地看着方清芷。片刻后,他才握着手杖往外走,阿贤斟酌着说:“其实您大可不必这时候插手,现在方小姐和梁其颂不过感情刚刚萌芽,也是最……嗯,您已经知道梁其颂他父亲会插手这件事,怎么不等对方强行分开方小姐同他、等方小姐死了心,您再接她回来?”

陈修泽拄着手杖,语调平静:“姓梁的算什么东西,配让方小姐伤心?”

一个开饼店的,他怎能看着这一家人来欺负她一个孤女,看着她受人作践。

不如早早接到自己身边来,她年龄尚小,还未出校园,没有定性,感情不会太深,即使分开,也未必刻骨铭心。时间久了,待她好些,她自然会忘掉梁其颂。

更何况,梁其颂的父亲现在也在张罗着给梁其颂寻一位妻子,想让他早早结婚——结婚后继续读书,不算什么稀罕事。

陈修泽手持手杖,迈出门,阿贤又说:“苏夫人说孩子发了高烧,请医生看一直不好……”

“让她送医院去,”陈修泽停下,揉了揉眉心,“你多找几个人过去,我就不过去了。”

毕竟是养父的独苗。

这孩子原本是生不下来的,孟久歌年逾六十,这个年龄的人几乎已经丧失了致人怀孕的能力;也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才让他最后这房太太怀了遗腹子。

其实那时候就能将这个孩子除掉,毕竟才两个月,甚至算不上生命。

陈修泽还是选择让苏夫人将孩子生下来,那是个女孩,陈修泽为她取名孟平安,打算将来认作义妹,好好地养着。等平安再长大些,他就让人把苏夫人和平安都送到温哥华,再给她们些财产房子、股权分红,让她们再不要回港,就在外安安稳稳过一生。

平安,也算是陈修泽念及养父恩情外,所能给予对方最好的祝愿了。

阿贤应一声,又说:“启光先生打来电话,问您今晚何时回去。”

回去,指回老宅。

陈修泽如今住的房子是三月前才搬来的,在此之前,他一直同自己兄弟姐妹们住在一起,住在大家庭里。

陈修泽说:“六点钟。”

六点钟。

暮色四合,方清芷在陈修泽搀扶下下了车。

陈修泽的老宅相较而言要热闹许多,来此之前,方清芷已经听孟妈嘱咐过,说陈修泽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二弟陈启光,比陈修泽小两岁,三妹温慧宁,是陈父母收养的,如今两人都已经大学毕业,在陈修泽公司中工作效力。四妹陈至珍,比陈修泽年幼四岁,如今并不在家,在英国念博士。

还有一个五弟陈永诚,如今尚在香港念书。

方清芷听得脑袋晕晕。

一顿饭,她便认得了。

二弟陈启光左手小拇指有一块儿不自然的残缺,瞧着像是被人用刀剁了去;

三妹温慧宁是今天唯一到场的妹妹,身材高挑,语调温柔,虽然比方清芷年长,仍旧称呼她为“嫂子”,叫得方清芷颇为不自在;

五弟陈永诚比方清芷大几个月,长得最白,笑起来有酒窝,不过方清芷只见他笑了一次。

饭吃到一半,陈修泽便让陈永诚跟随他出去,许久没有回来。

方清芷不在意这个,她想去卫生间,出来后,房子大,她转了一下,听见门里有压抑的哀嚎,她好奇,凑近一瞧,后退一步。

她看到陈修泽正面无表情地用那柄金属手杖狠狠抽打陈永诚的背。陈永诚直挺挺地跪着,嘴里塞着惩罚的木头,冷汗直流——

那手杖挥下来时毫不留情,好似陈永诚并非他的亲弟弟。

不过几下,方清芷就瞧见陈永诚衣衫隐隐沾了血,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觉陈修泽冷情冷面的令她惶恐。

这倒很符合报纸上对他的形容。

阎罗般的人物。

方清芷转身离开,看了这情景,再吃不下晚饭,匆匆找了理由推脱,说疲倦想休息。

温慧宁自然贴心地安排她去卧室。

卧室颇为简朴,陈设很少,并不算大,但胜在干净整洁,方清芷洗过澡,换上睡衣躺下,阖眼后,仍是陈修泽面无表情鞭笞人的模样。方清芷怕痛,又畏惧对方,猛然闭上眼睛,将头埋在被中——

有人推开门。

方清芷坐起身,看到陈修泽。

她问:“你怎么这时候过来?”

陈修泽说:“这是我的卧室,今晚我们一同睡在这里。”

方清芷愕然。

她如今只穿着温慧宁拿来的睡衣,真丝的。温慧宁比她高一头,这睡衣套在她身上自然宽松许多,袖子上更是有余量,她挽起一截衣袖,只露出一截手指,指甲盖是干净的淡淡粉色。

方清芷早知会有今日。

她仍只侧坐在床边,乌压压的发垂下,肩膀瘦削,手指不安地压在膝上。

身侧的床榻微微下陷。

陈修泽坐在她旁侧。

薄薄淡山茱萸粉的真丝裙下,因受凉,两茱萸也悄悄立起,方清芷仪态极好,从不弓腰弯背,因而裙上也亦有淡淡阴影,浅浅淡淡一点,不甚明显。

陈修泽移开视线,他说:“这里房间不够多,也只能委屈你和我睡一起——男女友不住在一起会惹人生疑,对吗?”

方清芷张口,干涩地挤出一个“对”字。

她第一次同陈修泽离得这样近,他大约是不抽烟的,也不饮酒,只有淡淡的沉静草木味,和略带墨水书卷味道的苦感,是很有涵养气度的味道,像安静、储藏着许多书的博古书架。

“我是你的男友,”陈修泽说,“已经近两周了,我想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方清芷说:“是。”

真的准备好了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对现在的她而言,比起男友,陈修泽更像一个不那么熟悉的兄长。同兄长接吻,抚摸,或者做·爱,都是方清芷所不能设想的事情。

在陈修泽倾身而来的时候,她闭上眼睛。

陈修泽顿了顿,他盯着方清芷苍白的脸,伸手,左手深深插入她浓密的头发,捏着她的后脑勺,抚摸着发根,轻轻一拽——

疼痛感令方清芷猛然睁开眼睛。

陈修泽右手捏着她的脖颈,大拇指用力压在她下颌线边缘,在方清芷惊恐视线中吻上她的唇。

不容置疑,撬开牙齿。

第9章 多想

经过前两周的相处,方清芷真的要认为陈修泽是位极好脾气的绅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