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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飞花(50)

作者: 多梨 阅读记录

孟妈欢天喜地地说是化解了,但方清芷认为,这不过恰好是人体身体的自愈能力周期,一周,不算严重的感冒,就算什么药都不吃,一周也能自愈。

她没有尝试去说服孟妈,人没必要非要去纠正一些无关紧要的观点,尤其是对年纪稍长的人,讲道理是说不通的,怎能用浅薄的年龄去质疑他们的生活经验?

咳嗽的这几日,方清芷的学习一直没有落下,照常读书、上课,学习,学校不算大,但她始终没有再遇到梁其颂。她病刚好的那天,下课后遇到了梁其颂的父亲。

昔日里委婉告诉她、提醒她“其颂将来要去英国读书,要留学,和你不合适”的男人,在这短短几月内颓唐、衰老了不少。

瞧见方清芷,他慌张上前,叫她:“方小姐!”

阿贤见势不妙,立刻出来阻拦,还是方清芷出声,请他放开。

“我同他只聊几句,”方清芷说,“不碍事。”

阿贤说:“我在旁边守着。”

梁老板已经顾不上什么颜面了,抖着唇,艰涩开口:“方小姐,我这是为了我们家的其颂来求求您,能不能劝劝他,不要……”

他语无伦次的,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句话。

方清芷听明白了。

叠码仔哪里是这么容易当的,莫看有些豪客动辄签下上百万的礼码,有些输精光了,却拖欠着不肯还,梁其颂就得出头,上门赔笑脸催债。一次要债不行,第二次又得上门去讨,有时候得罪了人,被一顿暴打后赶出。梁老板心疼儿子,劝梁其颂不要再做这种事情——梁家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做饼,从元朗起家,店面越来越大,如今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他们本来为梁其颂规划了未来希望的光明人生,而如今梁其颂一门心思用在赌场上,甚至要求退学,不顾家中阻拦,拿定了主意,要去澳门。

梁老板求到方清芷这里,眼含热泪:“当初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不对……方小姐,现在求求你,救救他,再这样下,梁其颂整个人都被毁了……我为你叩头好不好?只要您愿意帮我,只要您去劝劝其颂……”

这样说着,他佝偻着身体,不顾异样,当街就要为她下跪,被方清芷急急扶起:“伯父。”

阿贤蹦跳着赶过来,强行把梁老板架起。

“不瞒您说,我已经去见过他,”方清芷明确地告诉梁老板,“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了,但您儿子已经是成年人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旁人是做不得主的——您明白吗?”

梁老板苍颜白发:“我知。”

“我还记得,您那时告诉我,如果梁其颂同我在一起,他的人生就被毁了;现在我不同他一起,您又说,他去做叠码仔,整个人都被毁了……”方清芷笑了笑,“人生不会这么轻易地被毁掉,梁老板。”

梁老板惨淡一笑:“方小姐,您现在已经走在正确的路上,自然不在意我们这样的人如何想。”

多奇怪。

不过几月而已,原本的盛气凌人变成了卑微哀求,“你这种人”变成“方小姐”,“我们这样的家庭”变成“我们这样的人”。

他最终失魂落魄离开。

返家的车上,阿贤忍了又忍,小声提醒方清芷:“大哥今天晚饭前就该到家了,你还是不要去见梁其颂了吧?”

方清芷说:“我不去见他,你不必担心如何向陈修泽交差。”

“我不是担心这个,”阿贤正色,“大哥说了,不汇报你的行程,我就坚决站在你这边。只是……”

他踌躇一阵,才委婉:“男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天天担心其他男人。”

方清芷说:“我知道。”

她盯着自己的手,偶尔又望向车外,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典当行,阿贤下车去旁边的饼店买陈修泽爱吃的千层叶蛋糕。方清芷只看着一个衣着动人的女郎,拿着包匆匆进了典当行,不多时,再出来,手中的包和头上的发夹都不见了。

大多同富豪交往过的人都这样,等感情淡了,好点儿的拿笔分手费走人;运气差的,怕是什么都捞不到,分手后只能依靠变卖昔日里的东西来生活。香港早就废弃了纳妾制,如今能娶好几房太太的少之又少,连带着许多人是连名分也没有了,指望男人的恩情……多可怜。

方清芷手指撑着额头,她见过许许多多的这样的人,没想到自己也踏入一个脚尖。

阿贤双手空空,没有拎蛋糕。

方清芷问:“怎么没买?”

“店里烤制的卖相不好,”阿贤说,“我让他们重新烤,晚点儿直接送回家。”

“陈修泽想吃千层叶蛋糕对吧?”方清芷支起身体,她说,“我之前在一个法国餐厅后厨打过工,稍微会做一点。”

阿贤惊诧:“真的?”

千层叶蛋糕,做起来繁复又麻烦。

真的。

方清芷不是爱出风头的性格,平时也不讲自己做不到的话。她让阿贤买齐材料,油酥面,鲜牛奶,面粉,白糖,香草糖精,法国白兰地酒……

那个法国餐厅的后厨厨师长很喜爱她,特意教过她,不用吉士酱,放忌廉,油酥面里除了奶油和坚果,还能再加上新鲜的芒果丁。

回国前,他也曾向方清芷示爱,只是方清芷并不喜这些外国人,委婉拒绝。

只学会了这道千层叶蛋糕。

陈修泽回来时,千层叶蛋糕刚刚冷藏半小时,是最美味的时刻。阿贤憋不住,早早告诉了他,因而,在见到方清芷时,陈修泽眉眼都带着笑。

先不着急吃晚餐,沏好茶,陈修泽将蛋糕切成小块儿,放入口中,极力称赞:“是我吃过最美味的蛋糕。”

方清芷说:“对不起。”

陈修泽放下叉子,温柔问:“为什么忽然道歉?”

“我以为你诱人去赌,”方清芷说,“大约是我误会了,我为此道歉。”

叠码仔哪里是一个大学生就能轻松当上的,如果不是陈修泽的司机,梁其颂怎会轻而易举地进入赌场。

倘若梁其颂那天是主动走入赌场,只怕顶破天也只能做名扒仔,只能服务那些散客,赚一些小钱。在鱼龙混杂的赌场里,他又哪里有能力直接去接待豪客。

方清芷不是傻子。

她隐约能猜到一些。

但这的确也是梁其颂自己做出的选择。

陈修泽说:“难道这一次是你对我歉意颇深,才病了?”

方清芷笑了笑,她说:“孟妈说我生病是因为风水不好,要重新做风水局。”

“是,”陈修泽颔首,“事关你的健康,还是要谨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