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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闺杀[破案](194)

谢吉祥和赵瑞的眼眸一瞬不瞬落到邢九年身上。

邢九年又灌了一壶茶。

他声音悠长,带着岁月的痕迹:“天宝十一年时,燕京的重案也是由刑部疑案司来处置,不过当年有部分案子仪鸾司也参与,后来因为分割混乱,无法查清连环命案,全部合并到疑案司。”

“这个案子,就是这一切的开端。”

他这么一说,赵瑞便隐约有些印象:“邢大人如此言,莫非这个案子就是当年仪鸾司办过的唯一一件错案?”

邢九年没想到他居然知道,点头道:“就是这个案子。”

“我先给你们讲讲当年的案子。”

谢吉祥跟赵瑞现在就是要先知道这个案子,只有了解前案,才能对现在这个案子更清晰。

“那是天宝十一年,当年我跟着前任刑部左侍郎

,疑案司监正姚炳兴查案。”

“我入行早,十几岁就跟着师父下地挖坟了,所以十二年前,我就已经是一等仵作,一般衙门里的大案子,也都是交给我来验尸。”

那是很平凡的一个春日,邢九年只记得那年的雨水很丰沛,街道上总是湿漉漉的,走路经常打湿衣摆。

他做仵作的,自然很无所谓,不过左侍郎姚炳兴略有些洁癖,对此很不能忍,念叨许久。

也正是在这样一个暴雨之后,燕京城郊出现了一起命案。

不,出现这个词不太妥当,应当是突然被人发现一起命案。

死者为男性,已经死去多日,因为京城大雨,雨水冲垮了燕郊的几处荒废的泥土宅院,墙壁倒塌之后,里面的死者就这么暴露出来。

是路过的行人发现的。

“当年燕京的案子有点乱,因为死者死在了城门外,又死亡多日,不太好查,护城司为了巴结仪鸾司,就把这个案子丢给了刑部疑案司。”

说白了,仪鸾司跟护城司听起来是平级,但无论校尉、总旗、千户、镇抚使、指挥使等都比护城司高一级,隐隐是护城司的上级。

所以,护城司宁愿得罪文臣,也不愿意得罪同僚。

这种一看就查不出结果的案子,自然丢给了刑部疑案司。

邢九年叹了口气:“当年刚好姚大人有空,便跟我一起前往现场,死者当时被掩埋在墙壁里,校尉们挖了好久才给挖出来。”

“当年的京郊没有现在繁华,也没有那么多村落,死者被埋的荒宅已经空了很长时间,只有路过的行人偶尔进去避雨,所以死者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埋到墙根下,又是怎么被掩盖踪迹的,根本无人知晓。”

若非这一场大雨,把人冲了出来,又逼得行人只能过去躲雨,或许待到经年之后,死者的冤情也无法洗脱。

邢九年道:“当时刑部疑案司中有郎中十人,皆是刑名老手,很快就把现场勘查完毕。”

很遗憾,除了这个死者,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待把死者带回疑案司,剩下就是邢九年的活了。

邢九年一边回忆,一边道:“这个案子,你们若是查卷宗,应该是可以查到的,只是不太好找。因为当年没有结案,很

是丢脸,疑案司上上下下都不肯提。”

“不过没有卷宗不要紧,你们还有我,”邢九年道,“当年是我跟师弟一起验尸的,师弟……”

说到这里,邢九年顿住了。

邢九年的师弟朗晋已经在天宝二十一年过世。

“当时我们发现,死者已经高度腐败,比今日这个死者腐败的程度还要深,他身上的部分地方已经白骨化,说明死亡已经超过半年。”

死了那么久,案子根本没办法查。

“但是死者有几个很鲜明的特征,可以大概确定身份,他的手指指骨很宽大,一看就长年做农活,尸体上残留的皮肉并不特别健康,所穿的衣服残片也都是很普通的棉麻,根本不值钱。还有他的头发很乱,并不柔顺,还夹杂了些许灰发。”

“综上所述,我们大概推测死者是一个长年劳作的,年约四十左右的中年农民。”

“因为内脏早就腐烂,无论是脖颈还是身上都没有伤痕残留,骨骼也没有碎裂,无法详查死因,我们只能尝试死者是否中毒。”

仵作查中毒死有几个方法,一是用银针试毒,二用热醋熏蒸,三则是用糯米煮熟混合鸡蛋拌匀,封住死者所有出口,再用布条和热醋熏蒸,待半时取出。①

若是时间刚好又有空闲,自然是用最后一种方法,死者如果生前服毒,可以此辨认死者是否中毒而死。

但是当时那个死者已经浑身溃烂,只剩下部分皮肉,大部分已经漏出白骨,便只能用热醋熏蒸。

邢九年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你们猜,熏蒸之后出现什么?”

谢吉祥有些迟疑:“死者是被毒死?”

邢九年摇了摇头:“不。”

他仔细去回忆当时看到的场景,然后道:“不,一般□□中毒而死,不用如何熏蒸,其脊骨都会呈现青灰颜色,很明显就能辨别而出,可是这个死者,骨骼却白白净净,一点伤痕都无。”

邢九年道:“熏蒸之后,死者的骨骼上呈现出大片的艳红牡丹图。”

一个人的骨骼是很细的,说是牡丹图其实不恰当。

“不,其实不是牡丹图,牡丹图是后来司里私下起的名字,他身上呈现出一种很漂亮的艳红花纹,一波一波,如同花瓣

一样在骨骼上荡漾开,那场景真的……见一次终生难忘。”

谢吉祥愣住了,就连赵瑞也没有回过神来。

邢九年作为一个仵作,遇到这样的尸体,他其实是很兴奋的。

只是兴奋过后,这就难办了。

邢九年叹了口气:“牡丹骨很漂亮,很艳丽,让当时所有验尸的仵作都很震惊,可是越是如此,这案子越难查,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毒药,会让人的身体有如此反应。”

“当时在彻查了近两年内的失踪人口,也查过附近所有村民,在所有线索都没有用处之下,姚大人做主,让我们刮骨绘图。”

当时死者身上还留有不少的皮肉,不把皮肉都去除,很难看出花纹是什么样子。

邢九年抿了抿嘴唇:“当时是我跟师弟亲自动的手,捏着剃刀的时候不敢用力,只能轻轻去除皮肉,如此忙了一整个白日,才把他的白骨全部剔出来。”

“当时那场面,我真的这辈子都忘不了。”

人死后苍白的骨骼上,绽放出一朵艳丽的花。

从死者的腹部脊骨开始,一直飘散到四肢,花瓣舒展飘摇,美丽非凡。

可这种美丽,却是建立在死亡之上。

邢九年脸上的兴奋慢慢消散,剩下的只有黯然:“把死者整个人剔出来之后,我们只找到了一个线索。”

在死者颈部的皮肉里,夹杂了一根很细的绿丝绦,丝绦整个深入死者的脖颈,在他脖子上完整地缠绕了一圈,甚至还在喉结处打了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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