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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青鸾(29)

作者: 香草芋圆 阅读记录

谢澜坐在旁边,看公主的表情,应该是极不满意,委屈里夹杂着伤心,眼看又要落泪。

他正感觉有些难熬,耳边却听姜鸾的声音里带点鼻音,还算平和地跟他闲聊,

“我看谢舍人已经及冠了吧?家中是不是早早娶了夫人?也是四大姓的贵女?令夫人是多大年纪出嫁的呀。”

汉阳公主强忍着没哭,还和他闲聊家常,显然没有迁怒的意思。谢澜有些意外的同时,心里一动,暗想,莫非这位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心性?

遇到强硬的,便不顾性命的针尖对麦芒,遇到怀柔的,姿态便软化下来。若是如此,倒是容易应付。

他身上担的是中书省的职务,原本和后宫事务无关,但今日裴显突然找了他去,说正在整顿宫禁,宫中人手不足,谢澜的外戚身份出入禁中方便,把礼部卷轴送来临风殿的差事临时交代下来,他心里便带了狐疑。

谢澜带了怀柔拉拢的心思,有意从姜鸾这边套话,便刻意放缓了嗓音,如实回答,

“臣今年二十有二,尚未娶妻,不过家中应该已经开始相看了,具体人家都是母亲在议着,臣尚不知。”

姜鸾今天耐着性子折腾了半天,等的就是这句。

她随手擦了擦眼角,眼眶里还含着点泪花,冲谢澜露出愉悦的微笑。

谢澜摆出更温和的神色,也问了姜鸾一个问题,

“不知公主心中属意的是何等儿郎?臣在京中薄有人脉,若是遇到合适的世家子弟,也可以替公主留意着,将合适人选的小像呈进宫来。”

“这个么……”姜鸾沉吟着,一双如水眸光在谢澜脸上转了几圈,望向窗外。

正好有一队巡逻禁卫走近,姜鸾盯着那两排脚步整齐的将士,随口道,“雄姿英发,猿臂蜂腰。”

“武将?”谢澜露出意外的表情,“年轻俊朗的武将,若是不讲究门第的话,倒是不难寻。”

姜鸾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又加了一句,“满腹诗书,气质高华。”

“原来要寻文武兼俱的驸马。”谢澜倒是赞赏地点点头,“在京中世家里仔细寻觅,虽然不像武将那般容易寻,却也不是难事。”

他说着就要起身告辞,“挑选驸马的关窍,臣大概知晓了。文武兼俱,和公主差不多年纪,十五到十九岁的少年郎君。容臣告退,把公主的意思如实回禀给娘娘和裴督帅。”

说到这里,顺势问起,“就是不知裴督帅特意吩咐臣过来一趟,可有什么别的要求——”

姜鸾抬起团扇往下压,做出一个阻止的姿势, “谁说本宫要寻十五岁到十九岁的少年郎了?”

谢澜拂衣行礼的动作一顿。

嗓音里带了惊诧,“徐公公上次带着卷轴前来,复述公主的原话说,二十岁以上的郎君,公主不喜,嫌弃年龄太大。就连王相家的王七郎也因为年纪被黜落了。”

鸾重新抓起团扇,悠然摇了摇,“我改主意了。”

对着神色惊异的谢澜,她放下团扇,一本正经地跪坐起身,“感谢裴督帅的安排,把谢舍人送到本宫面前。”

“原本以为二十岁以上的郎君年岁太大了,不能做驸马。今日见到了谢舍人,本宫突然觉得,二十岁以上的郎君,本宫也可以。裴督帅慧眼独具,送来的人选极好哇。”

谢澜:“……”

第18章

谢澜这辈子从未遇到今日的局面,惊愕地站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不说话,姜鸾便自顾自地掰着手指列举,

“本宫心里合意的驸马,就是谢舍人这般的,二十出头年纪,已经入仕为官,出身世家高门,性情稳重,气质清贵,心智过人,文武双全。条条符合的,就是最好人选了。”

谢澜听她一条条掰扯,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嗓音再度如寒冰,

“公主故意戏弄微臣?裴督帅事先可知情?”

姜鸾抬起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怎么会是戏弄呢,本宫是在认真地挑选驸马。裴督帅昨天晚上过来,对本宫说,他会叫谢舍人过来一趟,叫本宫仔细应对着。今天谢舍人便过来了。”

她兴致极高地一拍手,“正好谢舍人还未婚娶。堆了满案的卷轴也不必再看了,劳烦原样抱回去,再知会皇后娘娘一句,不必再日日催促了,只要谢氏点头同意,我们姜氏和谢氏正好来个亲上加亲,省了娘娘的日夜挂念。”

“……”谢澜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带着满身的冰霜寒意,抱起桌案上的十来幅卷轴,掉头就走。

姜鸾闷笑了几声,趿鞋下地,隔着木窗,对着空旷庭院里走远的绯色官袍身影遥遥喊道,

“除了皇后娘娘那边,别忘了原话再转给裴督帅:二十岁以下的小郎君不要,本宫就喜欢谢舍人这样的!”

寂静。

漫长的寂静弥漫了内外庭院。

宫人们呆若木鸡,扫地的小黄门直愣愣地停下动作,撅着屁股擦庭院的吕吉祥警醒地竖起了耳朵。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盯向谢澜加快脚步离去的背影。

苑嬷嬷坐在殿里发愁:

“这下把人得罪狠了。原本还想着让谢舍人替我们在中间转圜,现在不只是椒房殿,谢舍人自个儿也恨不得吃了我们了。”

夏至从屏风后头转出来,送上一碟子樱桃。

“总算走了。公主吃些樱桃。懿和公主前几日送来了一小筐,这回吃完了也不知下次谁送了,奴婢才舍不得给谢舍人吃。”

姜鸾往苑嬷嬷方向推了推, “嬷嬷也吃个樱桃,甜得很。”

苑嬷嬷叹气,“哪里吃得下,小祖宗。”

姜鸾嘴里叼着樱桃,边吃边说,

“我们和椒房殿是好不了的。皇后嫂嫂的为人呢,无论平日里怎么讨好,她也丝毫不会顾念情分,必定毫不犹豫地站在圣人那边。”

“谢舍人是皇后嫂嫂的母家人,两边起了龃龉,谢舍人也是会毫不犹豫站在椒房殿那边。”

“再怎么费心思讨好,受足了窝囊气,到最后多半还是要闹个鱼死网破。不如索性一开始就把皇城里的浑水搅得更浑,说不定还能借着浑水摸点鱼。”

浑水摸鱼什么的,苑嬷嬷没听懂,她的注意力全被‘鱼死网破’四个字吸引去了。

苑嬷嬷吃惊地问,“都是天家血亲,我们最近是和上头那几位闹得不痛快,但会闹到‘鱼死网破’的程度?不至于吧。”

“嬷嬷也知道,牵扯到天家的事,向来不好说的。”姜鸾慢悠悠地提起一颗樱桃,捏在雪白指尖,

“那天的两仪殿里,二兄撞柱子没撞成,我的廷杖也没打成,听说后来圣人就气病了?嬷嬷你说,如果我和二哥一同撞柱子双双没了,圣人的病是不是即刻便好了?”

苑嬷嬷惊得说不出话来,姜鸾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别担心,嬷嬷。我心里有计较。”

她坐在长案边慢慢吃着樱桃。

记忆里遥远的前世,她恪守母妃教诲,安分守己地娇养在深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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