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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青鸾(64)

作者: 香草芋圆 阅读记录

裴显领了‘参知政事’的职衔,每日入政事堂议政,自然更了解今晚这道中旨的不合理处,也正在皱眉。

谢征立刻起身告罪,

“臣虽然是领军的外臣,也知道不合规矩,原本在圣人面前婉拒。但圣人传下口谕,今晚的中旨与朝廷政务无关,俱都是皇室家务事,臣又是皇后娘娘的族兄,可以宣中旨。臣不好再推拒,只得领下了。”

姜鸾见他言语客气,态度称得上诚挚,虽说是镇守一方的节度使,倒像是个性情温厚的。

她突然想起了谢澜。

说起来,谢征和谢澜是堂兄弟。

谢家这一辈最出挑的两兄弟,从文的是个玲珑心思的冰人,从武的倒像是个敦厚人,两人除了笔挺的坐姿一模一样,简直不像是同一个谢氏出身。

眼前这位谢节度,要么确实个心眼实在的温厚人,要么是个极擅长伪装的心机之辈。

姜鸾上下打量他了几眼,不冷不热地道,“那就劳烦谢节度,请出中旨,当众宣读吧。”

她起身出了庭院,领着在场众多宾客,摆出香案,拜倒受中旨。

谢征只是送来中旨,宣旨的内监另有其人,展开手谕,声音洪亮地一条条当众读出。

第一条,众人就愣住了。

中旨里指名道姓,调走了刚刚领了公主府亲卫指挥使的李虎头,重新指派了一人入公主府。

新调入的那人,赫然是裴显麾下亲信,如今领着北衙禁军羽林卫职位,戍卫禁中的文镜。

——即刻卸任北衙禁军中郎将的职位,调入公主府,领公主府亲卫指挥使。

被点到名字时,后排听旨的文镜猝不及防,霍然抬头。

“督帅!”文镜脱口而出。

姜鸾在最前排听旨,听到后排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裴显的位置仅次于公主府主人,在姜鸾身后半步听旨,神色纹丝不动,抬手冷淡往后一压,

“听着。”

第一道中旨,公主府亲卫调动。

确实和朝廷政务无关,算是皇家家务事。

第二道中旨:汉阳公主出宫开府,后宫临风殿关闭。

北衙禁军中郎将薛夺,免戍卫临风殿、两仪殿职务,即日换防,戍卫懿和公主的景宜殿。

第三道中旨:懿和公主,先帝之次女,庆毓令淑,性禀柔闲[1]。

今有平卢节度使谢征,出身鼎族,人品端方,堪为良配。即日赐婚,择日出降。

最后一道中旨宣出,宽敞的庭院里寂静一片。香案后听旨的数十位宾客鸦雀无声。

就连揣着手谕登门送贺仪的谢征自己也愣住了。

他顾不得旁人隐晦打量的视线,倏然抬起黝黑的眸子,紧盯着宣读口谕的内监不停开合的嘴。

死一般的寂静里,众多惊疑不定的视线,从宣旨内监的身上,转向谢征的身上,又缓缓转向裴显的身上。

裴显是太后娘娘那边的外戚。

这次勤王之功,领下戍卫京城和皇宫的重任,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新贵。

但今晚绕过朝廷,直接颁下的中旨里,第一道手谕,把裴显麾下一名亲信爱将调去了公主府。

第二道手谕,把裴显麾下另一名爱将调出了朝廷三大殿之一的两仪殿,改为戍卫公主殿室。

第三道手谕,把懿和公主赐婚给平卢节度使谢征。

谢征是谢皇后的族兄。

裴显手里掌着京畿防务。谢征手里掌着京城外的五万勤王兵。

赤裸裸地借力打力,打压一方掌兵外戚,拉拢另一方掌兵外戚。

京里的风向,又要变了。

一片漫长的沉默中,姜鸾站起身,接过了中旨。

在她身后,淳于闲见情势不对,正在低声劝诫懿和公主姜双鹭暂避去水榭。

自从宣旨后,懿和公主的神色便是一片空白。她木然起身,在所有人奇异的视线中,越过庭院里笔直站着的谢征,在薛夺的护卫下去了后院水榭。

众多道奇异的视线,便缓缓转向此地的主人。

“真是没想到。”姜鸾把中旨放在香案上,还能笑了下,

“谢节度刚才登门,本宫收了贺仪,本以为收下的是节度使的礼,没想到原来是姊夫的礼。这怎么好意思。”

她虽然笑着,乌黑的杏眼里却泛起冰霜寒意,近乎挑剔地打量着初次见面的平卢节度使,

“谢节度出身谢氏鼎族,身居高位,人品端方。但我看谢节度,年纪不小了吧。”

谢征哑然片刻,尴尬地咳了声,

“臣实不知情……臣年纪已过三旬,家中原配已经过世,遗下一双儿女,臣……臣实不堪配尚主。”

姜鸾蓦然收敛了脸上的全部表情,冷冰冰道,

“我二姊年方十六,深宫里娇养的天家贵女,嫁过去当后娘?谢节度,你方才那句话很有自知之明。尚主做驸马,你谢征实不配!”

她一把推开阻拦的淳于闲,怒冲冲往院门外走。

走出去十几步,猛地想起一件事,脚下一个急停,回身怒道,“裴显!”

“嗯?”裴显依旧站在庭院中央,对着周围三三两两聚集搭话的宾客,态度风平浪静,言语滴水不漏。

听了姜鸾那句怒冲冲的喊话,他转过身来,淡淡应了声,“公主遇了事,脾气上来,连声小舅也不叫了?”

姜鸾装作没听见,走近几步和他商量,“我要入宫觐见圣人。深夜宫门下了钥,劳烦开个宫门。”

裴显的唇边泛起一抹凉笑,抬手指了指角落处还在发愣的文镜。

“圣人下了中旨,短期内是不会见你的了。我麾下的薛夺、文镜两个,都换防了职务,文镜明晃晃地被逐出了禁中。阿鸾还要深夜叫开宫门?小舅只怕有心无力。”

姜鸾不冷不热地道,“行了,裴小舅。你心里有气,别冲着我发作。”

裴显往角落处招手,示意文镜过来,

“我有什么可气的。圣人既然一道手谕把文镜调入了公主府,文镜今晚就留下来。我带着李虎头回去北衙禁军营。”

姜鸾瞥他的视线里满是怀疑,“裴小舅的话是认真的?圣人把手伸到你的地盘里,动了你麾下两名爱将,你就这么算了?”

裴显并不回答,唇边又挂起常见的淡笑,遥遥对着庭院另一边的谢征的方向唤道,“谢节度。”

正围拢着谢征说话的宾客们立刻自发散开,避让得远远地,让这两位京畿周围掌兵的重臣单独交谈。

裴显缓步过去,在谢征面前三步外停下,客气地颔首寒暄,

“谢节度,四月时,裴某曾经只带了两三亲兵,夜出京城,单独拜会谢节度。当晚你我一见如故,把酒畅谈。谢节度曾在月下提起,自从亡妻遗下了一儿一女病故后,谢节度感慨人生聚散无常,只想把儿女抚养长大,再没有续弦的意思。”

他背手踱了几步,慢悠悠地道,“看谢节度神色震惊,圣人颁下手谕之前,竟没有知会谢节度一声?”

谢征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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