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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为后(118)

当时场面一度很尴尬。

那宫女可能没想到进来的是他,而他也没想到她身边的宫女这么体贴。

甚至连午睡都不能打扰。

荣锦棠一进来就面无表情的,晴画是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急得一头汗。

“陛下……”晴画心一横,当即就跪了下来。

荣锦棠摆了摆手,叫她安静些,自己也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夏日里天热,晴画没给拉上床幔, 让微风吹拂进来消暑。

小姑娘头上的发髻还在,只脑后的头发都散了开来, 她穿着小衣,正盖着薄被酣然入睡。

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她的脸上是那么安逸, 小脸红彤彤的,一看就知道睡得香甜。

荣锦棠只觉得刚才处理政务的那些烦躁都不见了,窗外是碧波湖规律的波涛声, 身边则是安然入睡的少女。

他索性也不走了,直接坐到床边,就这么看着她睡。

晴画在旁边紧张的都快疯了,她倒不怕跪, 只是叫皇上这么看,小主怎么还不醒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上的周公听到了晴画的祈求,他动了动浮尘,沉迷在梦境中的付巧言可算是悠悠转醒。

不过人是醒了,意识倒还是在梦里,她迷迷糊糊半坐起身来,自言自语道:“难道我还没醒,怎么会是陛下?”

荣锦棠笑:“怎么不能是朕?”

付巧言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她的眼睛大而圆,既不是凤眼,也不是杏眼,却氤氲多情,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荣锦棠伸出手去,帮她顺了顺耳边飞舞的碎发:“你倒是心思浅。”

心思重的人都睡不好,这还是突然换了地方,换了常人更是睡不着觉了。

他这一两年心思比以前重,晚上就总起夜,很难一觉到天亮。

付巧言有些不好意思,她赶紧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道:“陛下,叫妾先午歇的。”

小姑娘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这话说得仿佛是在埋怨,却又有些撒娇在里面。

荣锦棠只觉得喉咙一紧,赶紧站起来背过身去。

“起了就收拾好自己,一会儿去正殿。”他说着出了偏殿。

留付巧言和依旧跪在地上的晴画面面相觑,好半天付巧言才反应过来:“快起来,你怎么跪着了?”

晴画苦着脸站起身来,把刚才那事讲了一回,又满不在乎拍了拍裙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兴许陛下没往心里去,应当不会生奴婢气。”

刚才这件事,晴画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反应,她不想别人吵着付巧言午睡,甚至没有看到来人就先行动作,可以说对付巧言是相当忠心了。

付巧言听了也是很动容,只看她自己仿佛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感动了小主,还在那忙着准备热水毛巾。

“好丫头,回去赏你。”付巧言下了床来,自己穿好衣裳。

等发髻妆容都上好了,付巧言才匆匆忙忙赶去正殿。

付巧言没去过乾元宫的前殿乾元殿,也没去过后殿太极殿,并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样子。只无忧阁的正殿宽敞亮堂,四面窗都高高打开,耀眼的阳光照耀进来,让静静等在那里的博山炉都镀了一层金色。

殿里燃着香,仔细去嗅,似是沉水香,闻着是极幽静清婉的。

博山炉左近摆着一架古琴,远远观之,瞧那雕纹木色就知不是凡品。

荣锦棠正在桌案前习字,听到付巧言的脚步声也没停,等一页书完才放下了笔。

“去练一曲吧?”

原本荣锦棠想叫她陪着赏花,后一想湖边风冷,她刚醒容易着凉,就改为在殿里奏曲。

付巧言向他福了福,小步走到琴边,仔细去瞧它。

这是一把花梨木的落霞式古琴,上刻山石溪水,暗合了高山流水之意。

用手轻轻去拨弦,能听到宽阔悠长的声响,也说明这把琴已经调过,未有偏音。

付巧言坐得端正,笑着问荣锦棠:“陛下想听什么?”

她其实心里头没底。

在幼学时没好好学,她琴艺还不如棋艺,只是普普通通而已。

因着没多大兴致,她也就会先生教的几首惯常曲谱用以考试,再多些的就不太会了。

好在荣锦棠也没对她抱有什么更高的要求,闻言只说:“再奏一次高山流水吧。”

“诺。”付巧言应声道,知道他这是听到了昨日晚上的曲了。

见荣锦棠又捏起笔去习字,付巧言双手摆在琴上,深吸口气,动听的旋律就在大殿回响起来。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这首曲子气韵自然,风韵斐然,实在是意味深长,无穷尽也。

虽然确实不擅琴艺,不过昨日好歹练过一遍,这首又是最有名的古曲,今日付巧言再奏来,自己也觉得颇为流畅,通身舒服。

奏者如此,听者也深谙其韵。

荣锦棠只觉得下笔如风,一手欧体流畅自然,比平时要顺畅得多。

那些笔下的滞涩,心中的烦闷,都仿佛随着那流水滔滔而去。

一站一坐,一书一奏,两个人看起来各不相干,却又暗合知音相携。

等一曲终了,荣锦棠抬起头来,面容都疏朗几分。

“怪不得人人都想要红袖添香,这意境确实极美。”荣锦棠感叹。

他停下笔走到付巧言身边,让她往边上挪了挪,自己竟坐到古琴前。

“一看你就经年未练了。”

荣锦棠说着,深处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咚”的一声拨动了琴弦。

一串飘逸洒脱的曲子跃出琴木。

付巧言仔细听了个开头,就知他奏的是《渔樵问答》。

《琴学初津》云此曲:曲意深长,神情洒脱,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欸乃,隐隐现于指下。

明面上是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的问答,实际上却有“千载得失是非,尽付渔樵一话而已”的隐喻。注1

付巧言对政事是相当浅见的,当年在幼学时只粗粗学过策论,实在是很拿不出手。

只荣锦棠这样一番弹奏,她不仅听出了他琴艺精湛,却也还听到了更多的内容。

她仿佛看到了大越百年来的兴衰荣辱,看到了上京遍地繁华,也似体会到了颍州百姓的凄凉和挣扎。

百年多少事,兴衰一曲间。

这一首看似轻松写意的问答小曲,仿佛是荣锦棠随手为之,却也像是特意而为。

余音袅袅,绕梁不觉,等荣锦棠停了手许久,付巧言才回过神来。

她神情里还有些沉醉的恍惚,却还是道:“陛下琴艺高绝。”

荣锦棠长长出了口气,仿佛有什么从他肩膀上飘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付巧言举得他整个人都软和不少,没有那么威仪和霸道。

“朕自由习琴,今已十载。”

言下之意,朕学了十年琴,要是弹不好多丢人啊。

付巧言难得脸红了,她确实只学了四五年,可因为没怎么用心,琴音里的差距却甚是明显。

“妾……妾自愧弗如。”

荣锦棠站起身来,也叫她起身跟他去了桌案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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