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十月(8)

半小时后Raymond把协议传真到童路在机场的临时办公室，稍作犹疑，郑重签上自己的名字。

Yaddo Leison烂醉。Bernie和车队同事尴尬的把他拖回酒店房间，任他嘴里不停喊着，“我们离婚，我们明天就离婚……”英国绅士的冷静沉稳优雅从容全都不见。

不难预计，第二天大小报纸都会有这样的新闻。

童路把分居协议寄回伦敦阿克顿的别墅，同时也寄了一份给Yaddo的父母和Leison的家族律师，联邦快递的24小时特快专递。

与机场工作人员最后确定经营体制变革的细节之后，接近12点童路返回波士顿中心医院。

康际已经睡着。黑暗里，她的内心在适应这一天内所有的变化，和丈夫吵架，签字离婚，所爱的人性命堪忧，新工作即将进入轨道，这一天，是灾难日还是独立日？

借着清冷月光，打量躺在病床上的康际，许久未见，再见面是这样的场景，童路深深叹气。

果然，第二天大小报纸刊登WRC墨西哥站新闻时，占据更大篇幅的是“Yaddo Leison婚姻红灯”。

Yaddo恢复清醒后对Bernie和经纪人Panel的问询做出肯定回答，“我们决定离婚。”

接到母亲从伦敦打来的长途，“Yaddo，你确定你要离婚？”

Yaddo故作轻松的口气，“看到报纸了？”

母亲叹气，“我们收到Edith签好字的分居协议。”

什么？！Yaddo没有想到童路的动作会如此迅速，在他喝酒难过的时候，她已经冷静理智的签字结束这段婚姻，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有任何反悔示弱，“对，我们要离婚。”

“原因是你和Ikeana的绯闻？”母亲自然不了解他们之间短短2个星期内发生的所有事情，仅仅做最合理的联想。

Yaddo闭眼，“不是。事实不是如此。妈妈，我回到伦敦再说。”

康际一早醒来时，身体的疼痛感也随之清醒。床头边有准备好的流质早餐，童路正背对着他靠站在窗边。波士顿的春天快要来了。

“你真的要离婚？”康际清清喉咙，声音苍白而虚弱。

童路的思维并不在这里，康际突然发出的声响吓她一跳，现在，他是唯一与她说中文的人，她转过身来，“我想到一句诗，欲就麻姑买沧海，一杯春露冷如冰。”

康际不会不懂童路几乎熟记每一句李商隐的诗，只是这句该如何解释她现在的心情？“人生何处不离群？世路干戈惜暂分。他不过是误会，”朝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虽然我自私的希望这不仅是误会而已。”

“你现在有力气要跟我拼诗吗？”

“我只是希望你考虑清楚。”

童路走到床边，用勺子舀起葡萄糖水，送到他的嘴边，“我昨天晚上签了分居协议。”

康际微张开的嘴没有吞咽的动作，只是盯着她的眼睛。

童路放弃这个停留时间太长的动作，“手术2小时后开始，但我必须去机场，”重新放回碗勺，“尽快好起来，我从未好好欣赏过波士顿的春天，还等着你带路，看看是否如《春光》里的山城斜路杏花香。”

康际点头，顾不上左腿传来的疼痛，他不能告诉她，这一刻他等了良久。

回到临时办公室童路被告知有来自伦敦的23通电话，看过号码，她决定暂时忽略它们。

立即进入会议室，与从伦敦前来的同事确认合约的所有细节。根据合约英国机场集团并不拥有波士顿的机场的股权，只是拥有30年的委托经营权，但在机场涉及的所有方面，政府授予其最大的自由度。熟悉美英两国法律的公司法务部总监Morgen必须在三天后的正式签约前确保没有任何差错和漏洞。

分别与Motorola和Simens的代表见面，了解他们对于改进机场公共信息系统、计价收费系统的方案，以最后确定整套系统的提供商。然后是讨论机场零售商的进驻招标议程，拟定准入资格标准，针对航站楼内的物业资源和广告专营权重新规划分配。

Yaddo与车队的同事一起回到伦敦。伦敦的春天迟迟不来，天空的颜色和他的心情一样灰暗。Bernie排排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和支持。

父亲命令他立即回家一趟。

走进客厅他就知道自己要面对一家人的质疑，离开伦敦前两个人看起来还是恩爱和谐，两个礼拜之后，离婚这种从来没有在Leison家族内发生的事情居然以如此仓促不慎重的形式发生，父亲、母亲、Stony、以及还未返回巴黎的Tina一家人完全不理解整件事。

母亲一直联系在波士顿的童路，却被告知她要连续开会一整天，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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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指指茶几上的分居协议，“你们真的决定？”

Yaddo苦笑加冷笑，陷进沙发里，点头。他该如何解释离婚的原因？童路出轨？两个人的婚姻原本就不是建立在相互的爱情基础上？两个人厌倦这样的相处模式？他不愿意继续一个人单方面的付出？还是当年接受母亲的意见，先结婚再发展感情根本是个错误？

Tony Leison坚信每件事情背后都有一个理由。他欣赏这个来自美国的华裔女孩，不论历史如何，她拥有无数值得称赞的品质，坚强坚定理智聪慧沉稳平和，在Yaddo明确表态对家族企业事务没有兴趣之后，他多次希望童路能够与Stony一起接手集团管理；作为父亲，令人担心的儿子找到一个令人放心的妻子，除非给他一个完全合理的理由，他不会听任这段婚姻走向破裂。

媒体肆意渲染，之前与Ikeana的绯闻以及街头的意见不和都成为这次离婚的佐证——和他当年的求婚一样轰动。

伦敦的天空湿润起来，瓢泼大雨，Yaddo独自开车回阿克顿的别墅。

离开前仍觉温暖的房间，现在看起来空荡而冷漠。盛过水的杯子安静的站在桌边，之前它们才被用过；花瓶里的花已经凋谢，花瓣散落在窗台上，和Yaddo现在的心情一样糟糕；茶几上已经有轻微的灰尘，也许地板上更多。Yaddo走上三楼，书桌上的文件还翻在离开时那一页，沙发里还有他尚未看完的《巨人传》。

Yaddo Leison把自己甩进沙发，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很明显，把事情想的简单一点，签个字，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就将结束。低头仔细阅读分居协议，她还真是潇洒。

他想给童路挂个电话，想要一个彼此冷静下来的谈话，或者他们真的选择离婚，或者之前在波士顿病房里发生的争吵仅仅是他们无数次争吵的普通一员。

自尊却不允许他这么做。任何一个男人都希望在大部分的事情和决定中掌握主动权，尤其是男女关系婚姻关系。大片落地窗外雨势已经减小，世事如伦敦的天气般难以预测，身在伦敦长在伦敦，却不能说清伦敦的天气，看起来的确是很可笑的事情。

Ikeana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求证Yaddo离婚消息的真实性。之前对两个人没有参加她的春装发表会仍有芥蒂，但从报纸上得知这个消息不能不说是震惊，进而是窃喜。但成熟智慧的女人不会在这个时候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期望，所以，她仅仅说，“Yaddo，任何决定都要考虑清楚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