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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公子(19)

作者: 于晴 阅读记录

她还得负责检视这只的功课……算了,小事一桩,她也能忍。云家庄喜欢把一件捏造的事件模仿得这么真实,她照办就是。

这只小的对她晨昏定省,奉她为姐,她也没占多少便宜,必须对楼里那只晨昏定省。

楼里那只,正是当日悬崖上迹近气绝的七公子公孙遥,听说他是公子里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数字公子里最崇拜闲云公子的一个。

公孙纸虽然救回他一条命,但他始终昏迷不醒。

在道义上,她确实该负些责任,所以,当云家庄提出要求,要她每日上公孙遥那儿家常几句,她也欣然同意。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对昏迷的人讲几句话又不会削肉去骨,她绝对能忍受。

「大、大、大姐,请跟我走。」小江弟小声道:「这次你不能走错了,上次你走到男子那头,六公子气得骂你,这回要小心点。」

她扬眉,应了声,跟着小男孩走。

人家要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正是她悲惨的写照。

她王澐,曾是白明教左护法皇甫澐,如今改名江无波,隐姓埋名寄住在云家庄。

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她是寄生虫,自然得完全地低头,所幸,低头不必太费力,她颈子还负荷得了,于是就这么忍了下来。

其实,当日的记忆她不太愿意去回想。

那样的痛,她能忍下来已非常人所及,再去回忆,等于是再度疼痛。

她只记得她在大雨中走着,不理中途跌了几次,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突然气绝身亡,就这么一直走着。

她听不见雨声,也逐渐看不清眼前的景象。雨势过大,林间雾气渐浓,已局限她的视野,巨大的痛感更令她开始模糊眼力。

一抹人影,若隐若现地,就在不到十步外的距离。

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那人一直与她对视,而后慢慢张口说了什么。

与其说她无动于哀,不如说她根本听不真切,只知那人疾步来到她的面前。

他徐徐伸出手,她目不转睛,发现这手是要摸上她的额头,她直觉避开。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而后他垂下目光,惊痛地瞪着她的左臂。

他痛什么?她不懂。

他疾手封住她几道大穴,她却连动也没有动。

「澐姑娘,我来晚了吗?」他目光直视着她。

那声音,带点沙哑,竟奇异地渗进她的听觉里。

她想了想,礼貌性是该回他话,遂道:

「不算晚,至少我还活着。」她不知她有没有把声音发出去,只知他还在望着她,她只得再道:「闲云公子,何哉呢?」

「我没有注意,也许,他正想法子下崖。」

她以为她走了很久,公孙云与何哉他们已找到下崖之路,才来救人,但听他意思却又不尽然如此。

「澐姑娘,我带你回云家庄好吗?」

这不再温润也不清冷的沙哑声音,一直困扰着她。如今她的思绪不像以往活络,停顿半天,她才恍然大悟,苍白的唇微地上扬,眸中却无笑意。她道:

「闲云公子不必介怀。我并未记恨你们,人在遇难之际,先救自己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她,不算是他或何哉的自己人。

事实就是这样简单。言知之易,行之难,其实,就算何哉许了一生一世,她心里高兴,却也不怎么相信,今日的事情,只是验证她所想而已。

现在,她真正心如止水了。

他还是凝视着她。她淡淡道:

「它日若是我遇上这种事,自然也先救自己人。」

「我第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第三次,总要救到你。」

这客套话她听多了早习惯了。「多谢闲云公子,恕小女子无法施礼了……剩下的那两块玉还在我袖袋里……」要讨回去就自己拿吧。

「那就放在你那里吧。」顿了下,他轻声道:「你愿意让我救你吗?」

她轻怔,总算明白他站在那里不敢动弹的原因了。

她垂下眼,没有感情地笑了声,而后,她低声道:

「那就麻烦公子了。」语毕,她终于放掉忍字,任着痛感蔓延全身,双眼一翻,倒进他的怀里。

当她再度清醒时,是在云家庄里。

「我真讶异,你受这么重的伤,竟然能步行这么远。」公孙纸劈头就说。

刹那间,她真想**出声。放过她吧,她是重伤,但她的听力还在,这个人的长舌功夫足以毁灭她的忍字,为什么要让她看见这个人?

「你放心,现在除了咱们几人,再也没有人知道皇甫澐还活着。那天大雨下了三个时辰,雨势结束后,闲云建议跟车艳艳下崖寻人,我们安排尸身,换上你的衣物,尸身面目全非,车护法没有怀疑。」公孙纸轻声道:「那是其中一名弟子的尸身。在闲云安排下,暂时在那里入坟,等过两年,才带他回庄正名。」

「……」她垂眸。

「闲云负着阿遥、托着我,无法再**救你,当时雨势已经过大,车艳艳他们已退往山下,我们是最后走的,闲云把阿遥交给我后,自崖上跃下。」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她,被迫听着陈年旧事。

公孙纸眨眨眼。「他可不是殉情,他轻功极好,平日要他飞走崖壁,那是轻而易举,但那天视野不清,他敢在乱石还在崩塌的悬崖行走,实也不易,澐姑娘等能说话后,一定要感谢闲云的。」

她这才发现她张口似无声音。其实……公孙云跃下山崖又如何?如果不是她运气好,他寻到的只会是具刚断气的尸身。

公孙云够义气了,果然是江湖大家长,虽有先后顺序,但他能救的一定会下手。

皇甫澐能自世上消失,正是她所期盼,从此不用勾心斗角,不用应付那个走火入魔的疯子教主。她该感谢他了,不是吗?

据她盘算,教主最多再撑一年,就得找人接任,在那之后,就算她被人揭穿,她也不在乎了,从此当个真正逍遥的闲云野鹤。

从极苦转到极乐,她还真是不能适应。但,终究一个忍字,只要能忍,她就不信她撑不下去。

公孙纸忽面露疑惑,道:

「你知不知道你躺了多久?回到庄里才两天,你就清醒过来,这绝不是你身子底打得好的缘故,你头破血流,肘骨断裂,五脏六腑稍有移位,你左脚也扭了,怎能走那么远?更别谈其它伤口了。另外,虽然我加重麻沸散,但也绝不可能一点也不痛,为什么你没有流露出痛苦?」

「……」反正她不能说话,就避谈此事好了。

公孙纸笑笑,而后点开她的哑穴。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之前我怕你痛得哭天喊娘,但现在,嗯,你真的可以说话了。」

她瞪着他看半天,公孙纸耐心等待。

寄人篱下……寄人篱下……她终于开口了——

「……痛……」

「什么?我没听清楚。」他一脸无辜。

「……好痛!我很痛!」她哑道。忍字头上一把刀,她绝对能配合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