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哭就是把身子扎进荆棘的那种痛,离世前的那种哭。
幻谷,没了。
是我灭的。
我杀了所有人,我的愿望实现了,可我没有笑,却在哭。
有些事,我们几乎用了一辈子等着它解决,却在解决后,不知是对还是错。
抱着那两具尸体,我哭得茫然。
有人说悲伤需要时间来化解,可我不必,因为我没时间。
哭过了,睡一觉,醒来,埋葬死去的,然后继续往前走,这是我的习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因为不知道墓碑上该写什么,所以没让人给她们做墓碑,只把龙驭埋到阿梓身边,她爱了这男人一辈子,如今死了,也该让她带走。至于阿罗,她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喜欢,一个人最好。
在墓前站了许久后,我挽起李卒的手臂:“好了,可以回去了。”
也许是我昨夜的哭声太过于凄厉,让他吃惊了,从我醒后他就一直没开口跟我讲话,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
“你不用多想,我没有怪你,她们本来就是该死的。”做了那么多该死的事,迟早有一天会是这个结局,包括我。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后果,没什么可同情的。
他拉我停下来,捧住我的脸颊:“你出生在丁酉年二月十六,柳树刚刚开始发芽,所以你的乳名叫芽芽,再没有任何其他名字。”
他是打算让我摆脱白桑这个身份重生吗?
“傻瓜。”如果可以那么简单,这世上岂不是坏人多过好人?
难得他也有怜悯我的时候,却差点把我的腰勒断。
也许是不想再让我掺和幻谷的事,他让灰影把我送去了东省,送到了女儿身边,没让我继续留在这块伤心地。
入夏时,我才再次见到他,不过没两天皇帝就来了诏令,让他即刻引军入齐,助齐抗胡。
暮秋时,抗胡的捷报终于姗姗而至,与此同来的还有另一则好消息,为表彰他的战功,小皇帝下诏赐了好多东西给他,其中有一项最紧要的——给他赐婚,估计也是想帮他掩盖一下之前的传闻吧。
对这次的赐婚我倒是没有多少反应,大概是快死了,没兴致管这些事了吧。
腊八刚过,他来信说要回来,小孽障和倾倾巴巴地守在山道口等了他一天,天黑也不见人影,想必又被山下那些官员给拖住了,如今他战功卓著,复位在即,那些想巴结权贵的大鱼小虾,扒好了窝等他回来,而他为了后方粮草,又不得不虚与委蛇,想必今晚定是一番声色犬马。
我裹着厚厚的毛氅,眺望山下的灯火。
近来为了防止“冰潭”复发,我多吃了几味药,这些药里多有致人失眠的成分,所以最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咳……”风一吹,嗓子有点发痒,忍不住多咳几声。
“夫人,不早了……”灰影现身,只有他知道我身上中了“冰潭”。
“再等一会儿就回去。”
他摊手到我面前,上面放了一只暖炉。
我笑着接过来,却不小心扳倒了炭火,火星撤了一手。
他忙伸手抹去我掌心的炭灰。
看着他专注的神情,我没有收回手,而是反手握住他的手指,缓缓上前一步,偎近他的身子。
他的唇就在我眼前,不过毫厘之距。
“有些东西,很危险。”我不是傻子,感觉得到他对我的情愫,这对他来说很危险,“适可而止,方各自好活。”被人喜欢与喜欢人一样,都很费心,我不愿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浪费精神和时间,尤其在我时间不多的情况下。
他抿着唇,对我的挑衅不作回应。
低持了好一会儿,我才松开他的手指,缓缓退开身:“不要随便对人好,那不是什么好事。”我拍一拍掌心的炭灰,“回去了。”
也许李卒今晚回不来了吧?
我躺到床上,想起沈夫人昨日的话。她前些日子刚从京都回东陵,听说是见到了小皇帝赐给李卒的那位名媛,好像还是小皇后的堂姐。李卒是小皇后的兄长,那位是小皇后的姐姐,兄弟俩娶姐妹俩,倒也作是佳话。
想着他穿红蟒袍的样子,我忍不住生笑,那场面一定很好玩。
“什么事这么好笑?”一只手掌倏然掀开帐帘,除了李卒自然没有别人,“说来听听。”
我翻过身,看向他醉醺醺的脸:“想到你成婚的样子了。”
他也跟着一起生笑:“什么样子?血溅五步?”他知道我不会轻易放他跟别人成亲,必然要血溅五步才肯罢休。
我笑着摇头。
他伸手摸摸我的脸颊:“沈伯彦没送粮食来?”这是嫌我瘦了。
“他就差没把沈家搬过来了。”那沈伯彦和他一样,都是十足的大忙人,一年中待在家中陪伴妻儿的时间不见得比李卒多,但到这儿来得很勤快,就怕怠慢了我和小孽障,我们可是李卒亲口托付给他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