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这种时候让玄阴王跟皇朝彻底翻脸,鬼主们还不敢擅作主张。
于是,这粮要怎么样夺下来,却需要一番斟酌。
若达达木识实务的话,他们就只抢夺粮食,不伤人,若他的目的是为了白石镇那一群刁民的话,那到时候,也别怪他们不顾那表面上的微薄关系,撕破脸皮了。
可……这一路上,他却什么都没有探听到,而达达木也很安份,半点没有向他来打听这白石镇内的消息。
接下来……他这该怎么交任务呢?马脸兵感到头痛了。
想到这达达木将军刚才不是还一副鲁莽冲动吗?
怎么这一入城,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开始让人难以捉摸了?
真特娘的见鬼了去!
——
白石城内有一座海神祭坛,海神祭坛为一座双幢双梯的石窟建筑,双幢乃造型浮夸的柱廊,柱廊下有高约数米的台座,台座上部刻有一条巨大的高浮雕壁带,那雕刻石板上的人物多是南疆上古的勇士,他们拥有强壮有力的身姿﹑错综多变的动作和飞扬飘拂的衣纹……由于白石镇石雕艺术精煁,雕壁刻画得极其真实洗练。
而双梯则是长长的两条蜿蜒登攀上海神祭坛的白色阶梯,而祭坛最顶部便是双幢柱廊。
此时,左幢那边的柱廊内占据的是五鬼与阴鬼军,而右幢的柱廊内则是那些……白石城的居民。
他们被围截聚拢成一堆,一个个站在上面,既没有被捆绑也没有被虐待,无论衣饰与外貌皆正常,但即使这样,他们的脸色仍旧像是被人抽干了血液,苍白至极,恐惧至极。
虞子婴跟达达木他们随马脸兵走到阶梯分岔朝上的平台处,便停下了脚步,因为再朝上,粮车便上不去了。
这时马脸兵一脸轻视地朝他们道了一句——在这里等着,我去跟鬼主汇报,便带领着两个士兵,朝祭坛左幢柱廊走去。
虞子婴又写了一句话,让达达木道:“等一下找机会告诉他们,你船上还有千石粮食。”
达达木一呆——什么?!还要骗?!
还嫌玩得不够大吗?!
先别说那子虚乌有的千石粮食,光这十五车的假粮食被他们知道了,他们就得当场被拿下好伐!
“照我说的做。”虞子婴面摊着一张脸,不容置疑写道。
然而,这世上有些事情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却没想到,还不等他们有机会开口,左幢廊柱内便有人高声道:“时辰到了,立即施行祭天!”
达达木一听,如雷轰闪电,当场便给劈懵了。
他心底狂嚎——这特么地好像剧本不对啊!
☆、第十四章 接受丢人考验
虞子婴眸光一闪,弯敛着睫毛,心底明了,这是阴鬼军给他们的一个下马威。
一队穿着银白锁子甲的鬼阴军,面色冷硬地出手捉拿起那些惊恐嚎泣的城民。
那些城民如被出闸的猛虎追捕,一个个吓得脸色灰土,有抱头尖叫之人,亦有慌乱逃跑之人,还有当场晕厥而去之人……
场面一片混乱吵嘈,当达达木看到在冲撞中有人不惧滑脚从柱廊高处啪哒一声坠落下来变成一摊肉泥时,他脸色一片铁青发黑,忍不住嚗叱一声:“等一下!”
他这一声如谷中虎啸般嘹亮震惊,所有人动作不禁一滞,下意识转目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是达达木将军吧,有什么事儿等一下我等再说,眼下我阴鬼军有一笔帐需先得与白石城的人算一算。”刚才喊祭天的人,再次出声了。
这个人的声音辨析度很高,它就像一个虚弱至极之人,语句略感含糊拖沓,但并不温和,有一种慢中带着弦断鸟惊的金属感,令人感觉十分刮耳。
达达木一听此话,脸色骤然一变,他本欲继续阻止,却余光瞄到虞子婴时,顿了顿,向她问道:“怎么办?”
虞子婴对他的求救既无意外亦远惊喜,她稍微抬起下颌,露出一截秀丽雪美的轮廓弧度,目若寒星,望向左幢廊柱内的影影绰绰。
与别人不同的是,虞子婴的视界很清晰,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关于廊柱内五鬼的神态、举止,甚至是极微小的表情,她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五鬼分别姿势各异地坐在廊柱内以供祭奉的白色雕像的石座台基座上,被两排阴鬼军簇拥在中央位置,石座台基后垂挂着一片蔚蓝湛紫,仿佛海洋渐变色调的一层轻薄帷幕,帷幕比一般的纱厚,又比绸锻更为薄透,风起帘面如水波涟漪,隐隐约约仿佛观其背面有些什么,又仿佛只是一种错觉。
五鬼每一个人的外貌气质特别都较为显然突出,从左向右看去,顺位第一个是一名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脖子较常人细长,上面挂着十几个干饼子,因此看似来令竹竿似的身躯有些怪异,他眼底的欲壑难填的欲念令人心惊,一口接一口啃嚼着饼子,这个想必就是“饿死鬼”吧。
第二个则比较好认了,因为她是一名女子。
这是“血糊鬼”,血糊鬼看起来意外地很年轻,长相亦很和善亲切,一双弯弯的眉眼,一身朴素直缀的衣服,身姿婀娜纤细,除了手中提擒着一个血袋之外,她完全就像一个妙龄风韵极佳的小妇人。
接下来这个也不难认,应该是“吊死鬼”,他有一张十分惨白的脸,黑重的眼眶与乌青的嘴唇,手里面拖着一根沾血的长绳子。
然后是“丧气鬼”,丧气鬼是这么多人之间最老的一个,亦是最矮的一个,他身板已然变形,头上只剩一撮白毛在左右两边,如年老的弓一样佝偻着,他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白衣布卦,宽大的裤子空荡荡地挂在他下身,那满脸的褶子布满了一张脸,短眉三角眼,眉心成川,整张脸刻满了四个大字“苦愁大深”。
第五个则是“落尸鬼”,他莫约三十几岁,身材高大壮实,厚唇浓眉大眼,面容憨厚老实,站在那里直直挺挺如杨树,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
虽然这五鬼的面容姿态如异,但从他们的眼神之中,虞子婴却看出了同样的一种东西——仇恨、怨气。
一个满心仇恨之人,对外显示的亦只会是仇恨,一个从来得不到宽容之人,对别人亦无法宽容。
虞子婴看得出来,像五鬼这种人,他们从不曾被人怜悯过,哪怕他们的遭遇是如何地受人同情,因此,当他们“死而复生”之后,当他们有能力报复之后,他们亦不会去怜悯别人。
所以,别指望他们会大发慈悲地放了这一城的百姓,对于他们的最终处置,是绝对不容改变的!
从他们的眼神之中,虞子婴读到了这些。
看来,他们的性情基本上已经转变成了叛逆与极端,严重程度已经不是轻易能够瓦解得了的,想让他们听进别人的话,单单是利诱显然是不行的了。
在廊柱内……她并没有发现玄阴王的踪迹,但她总有一种感觉,他其实就在那里面。
虞子婴暗吁一口气,低下头,在写字板上疾笔写道:告诉他们,他们此时印堂发黑,今日不宜祭天,若再行杀孽,必有降祸!
达达木一看虞子婴写字,便凑过脑袋去,可一见她写的话,倏地一口气险些呛进喉咙管里上不来,他瞪大一双虎煞煞的眼睛,一脸扭曲,不知道该怎么跟虞子婴说才好的模样:“这、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像江湖术士骗人的……”
达达木心声:求别闹了,朝廷救急啊!
虞子婴将写字板举在他面前,她眼神笃定而平静。
虞子婴心声:赶紧说!
达达木拗不过她一脸的坚持,脸上的怪异神色便渐渐褪掉了,但心底仍旧没有多少把握。
“这、这么说,能行吗?我怎么觉得……如果我这么说了,一定会被人笑掉大牙呀。”达达木嘴角抽了抽。
这么严肃的时刻说这种话,她确定她这么做不是来报复白石城的百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