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186)
容嫣对自己说,他已经杀过一次人了,就是这样刺下去,他就可以杀掉一个日本的亲王──一个统治那些侵略者的家伙。就是为了这些皇族的野心,才在中国造成了这多少的血泪惨剧。
可是,他的手在不停的颤抖,身体竟然不听从大脑的指挥。
这一刀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他整个人好像裂成两半,一边是仇恨沸腾的灵魂,另一边却烙印着那双痛楚的眼睛──
「我是真的爱你。」
「你真的不懂这是为什麽?」
「我好想你,对不起。」
汗水渗出容嫣的皮肤,胸前又传来剧痛。
终於,容嫣痛苦不堪的将刀扔到一旁。
栖川宫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容嫣缩在床角,不断的喘着气。
「傻瓜,如果真要复仇的话,就不应该犹豫。」栖川宫说。
「你救过我,所以……所以……」
「你的身上有伤,不应该这麽激动。」
「住口!」
「我听说,你在找一个女人。」
「住口!」
「她对你真的那麽重要?」
「别过来!」
栖川宫靠近他,握住他冰冷的手,嘴角竟然浮起一个淡淡的笑意。
「虽然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麽事,」他将颤抖的容嫣拉到自己的怀里:「但如果我的生命,能够换回你最重要的人,你随时都可以动手,没有关系。」
容嫣想推开他。
「但是……」他将容嫣拥得更紧:「容先生最後还是扔掉了刀。我,我好高兴。」
容嫣在他的怀抱中颤抖。我这是在做什麽?他问自己。
「我终於找到你了,我觉得好高兴。」栖川宫低声道:「对不起,我知道也许容先生并不想听到这些话,在容先生那麽痛苦的时候,我竟然,我的心情竟然是高兴。」
「放过我,」容嫣颤抖着说:「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放过我。我已经受够了。」
栖川宫一怔。
「我已经受够了!我想过一点正常的生活!」容嫣紧紧的抓住栖川宫的衣襟,绝望的大叫:「你不是想知道为什麽那个女人对我那麽重要?她让我觉得,我还是个人!你明白吗?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人!求你放过我!」
栖川宫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情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轻声说:「你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吗?」
容嫣睁大了眼睛。
栖川宫轻抬起他的脸:「你真的以为,你逃开我身边,或者和一个你根本不爱的女人结婚,就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你怎麽知道我不爱她?」容嫣猛地推开他:「如果不是你们害死了她,我,我本来是可以爱她的!」
「如果你真的爱她,刚才那一刀,你就绝不会刺不下去。」
容嫣目瞪口呆。
栖川宫怜悯的看着他:「你一步步的走到今天,你以为你还回得去吗?」
「我,我……」
栖川宫微微靠前,再一次握住他的手。
「让我来保护你,让我来爱你。」
「你根本就不是爱我!这是占有,这不是爱!」
「有什麽不同?」
「什麽?」
「我知道我爱得很自私。在你离开我之後我才知道我是那麽的软弱。我不过是人,我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麽不对?」
容嫣看着他,说不出话。
栖川宫悲哀的说:「相信我,我也很痛恨我自己。」
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人走了上来。
「二爷。」他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
「小树!」容嫣望向栖川宫:「你……」
「你以为我会杀了他?」栖川宫微微一笑:「他一直侍候得你很好,我想换了人你恐怕不习惯,就把他带过来了。」
「你……」容嫣觉得喉咙有点发堵:「你应该知道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感激你的。」
栖川宫回答:「我知道。」
第四章 弦断有谁听
容嫣的伤势基本稳定之后,栖川宫带容嫣前往天津。
一路上不断的有日军宣传单张派发得铺天盖地,容嫣下了车,很随便的拾起一张,看到一张熟悉的人脸,尽管印刷质量不太好,但容嫣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宣传单张在呼吁中国士兵放下武器,向日军投降。其中有两句话:「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写得很是煽情。
容嫣的嘴角挂起一丝笑意。的确,很像他会起草的文笔。
上了车,他问栖川宫:「他在天津?」
栖川宫接过宣传单,看了一眼:「是。」
「我想见他一次,可以吗?」
栖川宫连理由也没问,回答:「可以安排。」
沈汉臣下榻在当时天津最高级的利顺德大饭店。这天他和日本参谋官们开完了会,坐专车回到饭店,一进饭店大堂,就看见了容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