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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有高楼(20)

作者: 穆卿衣 阅读记录

「眼目下最要紧,是把眼前对付过去。」容雅说:「爸,咱们把青函叫回来吧。」

「我说过了,不准再提那个小畜生的名字!」容修面色惨白,斩钉截铁的说:「我不信,没了张屠夫,咱们就得吃连毛猪了!先垫着戏,再找人顶上去。」

「可是,二爷扔下的戏码是散花啊。眼目下,再没别人会这彩带绸子功了!」

麻木到此时,才有一种隐隐的痛,从心窝子里透出来,就像有人拿刀子从胸膛上刺了个透明窟窿,连呼吸也觉得凉丝丝的。

一个唱戏的人,扔下没唱完的半出戏,扔下这慕名而来捧自己场子的听众戏迷们,一走了之!这混小子是下定决心要毁了自己的前程,毁了自己在这一行的名声!他不但要自毁,还要毁了华连成!他知不知道他这么做,等于把华连成的百年招牌扯到地上?

但此时自己不能慌,不能乱。这华连成上上下下近百口人的衣食饭碗,都在此时悬于一线。

略一考虑,当机立断:「那就换一出。」

「换?」

「这……换谁上?」

「柳儿什么最好?哪一出拿手?」

「这孩子的戏都是青函手把手教的,《玉堂春》尤其不错。可是,他是新人啊……」容雅迟疑:「用新人新戏换青函,不知会不会……」

容修此时显露出多年来经风历雨的果断和一个老江湖人天性中带出的赌徒本性:「谁第一次压台不是新人?是骡子是马要拉出来溜溜,是唱戏的要上台子走走,随上弦子听听才掂量得出份量!」

容雅与孙老金互相看了一眼。

孙老金堆起一脸皱纹苦笑:「大爷,不是小的催您,我说您也快去准备准备吧,这个,眼目下,也只能照老爷说的办了。我这回头还得找柳儿去,要是他也跟着二爷走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容雅听了这话又是一凛。他知道柳儿这孩子对二弟死心塌地,如果连他也走掉了……

第七章 一曲清歌动九城

一出门,沈汉臣猛地将容嫣搂在怀里,狂喜不已:「青函,你果然是真心对我!」

容嫣画过妆的脸残留着泪痕,这是真实的泪痕,不是戏中那虚幻的眼泪。他嘴角的口红晕开了,沈汉臣不知道那是因为他抬手拭去了咬破的唇的血迹,只觉得这张描红飞白的美人脸谱,平添了一种残败的美。

容嫣将头抵在沈汉臣的胸前,他是早就打算和这个男人离家出走,他是厌倦了父亲的罗嗦和管教,但是,他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这种痛极决绝的方式,就像活活的撕裂了半边身体。

容嫣将手从背后反拥着沈汉臣,全靠他的身体来支撑自己这摇摇欲坠的身躯。

沈汉臣拥抱的力气很大,勒得他骨头隐隐作痛。但此时他需要这种痛楚。

这种痛楚能提醒自己,他用双手拥抱的这个人,就是他的爱人。

容嫣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这就是他想要的,是的,一定是这样。在他已经付出了所有以后,他实在无法不这么相信。

柳儿就站在七步以外,怔怔地看着他们。

他的眼泪,顺着脸流下来,滴在地上。

「二爷……」柳儿哑声道:「二爷你不能走,华连成不能没有二爷!」

容嫣突然才记起来柳儿还在这里。

听到那么孩子气的话,容嫣几乎想笑了。

一个又一个的戏子粉墨登场,年少风流,一个接一个的等不及要冒头,要成角儿,压都压不住。这梨园的沉浮,几年一个轮回。只恨前面老人太多,挡了新人的道儿,谁没了谁不一样?

他缓缓的摇头:「傻孩子,这戏班子,没了谁都一样。」

柳儿看着容嫣望着自己的眼色,只觉得一颗心都往下沉了。

他想说,二爷,让柳儿和你一起去,可是,看到站在一边的沈汉臣,这话哽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口。

二爷是为这个男人才走的。

从此,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柳儿引容嫣到自己的休息室,打来了清水,要为容嫣擦脸。

容嫣惊醒了似的:「我自己来……」

柳儿不肯:「二爷,您就再让我服侍这一回吧。」

容嫣一怔,手垂了下来,由他了。

他慢慢的抬起眼,深深的看着这个为自己擦着脸的,泪流满面的少年,真是傻孩子,我走了,你就有机会出头了,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哭得这样凄惨,泪水把妆容都冲花了?

白的红的胭脂洗去,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容嫣伸出手,摸摸柳儿的发角:「傻孩子,哭什么,二爷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柳儿跪在容嫣的身边,将头埋在他的衣襟里。多少年后,他还会记得,最后落在他面颊上的那只手,是那么的冰凉,还有二爷最后的话:「柳儿,这剩下的戏,二爷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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